沈川坐在床沿,背脊挺直如刃。他侧过脸看向林姝,那双总在球场上精准判断轨迹的眼睛,此刻正在重新评估这个距离自己不过一掌远的女孩。
高冷是他的保护色,控制欲是他的本能,理性是他二十年来被精英教育雕琢出的武器。可现在,这三样东西都在林姝含笑的注视下微微震颤。
“聊聊新规则?”他开口,声音竟奇迹般地维持着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赤裸裸的威胁从未发生。
林姝裹着浴巾晃了晃小腿,浴巾边缘随着动作滑开一线,露出大腿内侧几处暧昧的红痕。她没有去遮掩,只是将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录音设备在掌心转了转,金属外壳反射出床头灯暖黄的光。
“第一,”她学着他七天前在器材室里的语气,甚至模仿了他那不容置喙的停顿节奏,“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不存在。出了这扇门,你还是沈川,我还是林姝。我们之间——”
她故意停下,偏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我们之间有什么吗?”她笑,那笑容干净得像初雪,“对了,我想找新玩具的时候,会告诉学长的。学长这么大方,应该不会介意吧?”
沈川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第二,”林姝继续说,指尖轻轻点着膝盖,“我需要学长的时候,会通知你。时间,地点,方式——”她顿了顿,环视这间廉价宾馆的房间,磨砂玻璃的浴室门,泛黄的天花板,空气里残留着劣质香薰和烟草混合的气味。
她轻轻“啧”了一声。
“下次别选这种地方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娇气的嫌弃,像被宠坏的猫,“配不上我。你要委屈自己是学长的事,别带上我。”
她抬眼看他,眼神纯真:“毕竟,学长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对吧?”
沈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第三,”林姝往前倾了倾身,浴巾因为这个动作滑落得更开,但她似乎浑然不觉。她凑近他,呼吸几乎拂过他耳廓——就像一小时前,他贴在她耳边命令她那样。
“把学长那些可笑的心思收起来。”她用气音说,每个字都像羽毛搔刮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我对你没兴趣,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
她拉长尾音,退后一些,歪着头打量他,像在挑选货架上的商品。
“——一个还算趁手的,解闷的工具。”她弯起眼睛笑,“不过学长,技术真的不太行。”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嘴唇,又滑到脖颈上那些明显的痕迹,最后落在浴巾遮掩下、腰侧可能青紫的位置。
“好痛。”她说,声音软糯,眼神却冰冷,“下次去找陈学姐多练练吧。毕竟——”
她顿了顿,笑容甜美如毒:
“——伤到主人的玩具,可不是合格的宠物该”
“拿去玩吧。”她重复,然后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软,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就像她第一次在器材室里叫他学长时那样。
“这个……我要多少有多少。”
她抬起眼,眼眶恰到好处地泛起一点红,睫毛微微颤抖,连声音都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下次……别被骗了,沈川学长。”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极柔,像一片羽毛落下,却重重砸在沈川心上最隐秘的角落。那个角落,存放着他对陈小雨的所有承诺,存放着他二十年来建立的道德准则,存放着他绝不会犯错的绝对自信。
而现在,这片羽毛落下,砸出了一道细微的、却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林姝说完,
边,却照不进他身前的阴影。
林姝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弧度。
“对了,”她开口,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晚餐吃什么,“今晚的房间,学长你付一下。”
她顿了顿,在沈川缓缓转头的注视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毕竟,这是你主人的命令。”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
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灯光昏暗。林姝赤脚踩在地毯上,浴巾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外站了三秒。
三秒,足够她听见房间里传来的、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墙上的闷响。
也足够她脸上所有伪装的表情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海般的平静。
她迈开脚步,走向电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浴巾裹着的身体在昏暗光线里勾勒出纤细却笔直的轮廓。
电梯镜面映出她的脸。眼眶微红,嘴唇红肿,脖颈和肩头布满了暧昧的痕迹。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个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情事、甚至可能被粗暴对待的女孩。
可她的眼睛,那双总在沈川面前或怯懦或泪光盈盈的眼睛,此刻像两枚淬了冰的黑曜石,冷静地倒映着电梯数字的跳动。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前台值班的中年女人抬起头,看见她这副模样,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诧和了然。
林姝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低下头,让长发滑落遮住半边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羞怯和难堪的侧影。她裹紧浴巾,快步走向门外,脚步甚至有些踉跄。就像真的在逃离什么不堪的场面。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她站在宾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某个窗口。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然后她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307房间。
沈川站在窗前,指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他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那盏暖黄的台灯亮着,在他脚下投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地上,那个烟灰缸摔碎了,玻璃渣溅了一地。
他刚才砸的。
在听到主人两个字的那一瞬间,某种一直绷紧的东西,在胸腔里爆开了。
他以为自己在掌控。以为自己是那个制定规则、划定界限的人。以为林姝不过是个有点心机、试图用身体换取关注的普通女孩。
他甚至为她那些拙劣的表演感到一丝隐秘的优越。看,她多努力,多可怜,多……容易掌控。
直到她摊开掌心,露出那个录音设备。
直到她用他那套规则,一字一句地还给他。
直到她含着泪说下次别被骗了,然后用最温柔的语气,宣告他的失败。
沈川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在肺里盘旋,带来灼烧般的刺痛。他低头,看向床头柜上那枚银灰色的录音设备。
很小,很轻,看起来毫不起眼。
可就是这么个小东西,把他过去一个月建立的所有认知,彻底碾碎了。
他走过去,拿起它。金属外壳冰凉,边缘锋利,握在掌心像握住一块冰。
他的手指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摔碎它,没有试图销毁它。林姝说得对,这种东西,她要多少有多少。摧毁一个毫无意义。
他需要知道,她到底录下了什么。
他需要评估,这份证据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沈川走到书桌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需要一个转接头,把录音设备里的数据导出来。但他没有带。
他盯着电脑屏幕,黑色的背景映出他此刻的脸。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这不像他。
沈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性,他需要理性。愤怒和失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局面更糟。
他重新坐回床边,拿起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然后点开通讯录,找到林姝的名字。那个他删了两次,却又在收到照片后,鬼使神差重新存回来的号码。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打字:
“明晚七点,蓝湾酒店1902。房卡会放在前台。”
发送。
他没有等回复,直接锁屏,将手机扔到床上。
然后他站起身,开始穿衣服。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黑色长裤,深灰色t恤,外套。每一件衣服都平整妥帖,遮掩住身体上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痕迹。
穿好衣服,他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冷,更锐利,像磨过的刀锋。
他抽出纸巾擦干脸,整理好头发,然后转身走出洗手间。
离开前,他看了一眼这间廉价宾馆的房间。凌乱的床单,破碎的烟灰缸,空气里残留的、属于他和林姝的气味。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一片死寂。
他走到前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台面上。
“307的房费。”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值班的中年女人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但接触到沈川冰冷的视线后,迅速低下头,接过钱,开了发票。
“谢谢光临。”她公式化地说。
沈川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走出宾馆,夜风比刚才更凉了些。他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叫了辆车。
等待的间隙,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城市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星,只有一片混沌的深蓝。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是林姝的回复:
“好的呢,主人”
短短五个字,加一个爱心表情。
沈川盯着那条消息,盯了足足十秒。
然后,他缓缓地,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
游戏还没结束。
恰恰相反,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他收起手机,车到了。
拉开车门坐进去,他对司机报出学校的地址。车子驶入夜色,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沈川靠在座椅里,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晚的一切。林姝裹着浴巾走出来的样子,她含着泪说下次别被骗了的样子,她站在门口笑着说“毕竟这是你主人的命令”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和动摇,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沈川付钱下车。他走到宿舍楼下,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路灯下,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小雨的电话。
响了五声,接通。
“喂?”陈小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沈川?”
“嗯。”沈川应了一声,声音是他惯常的平稳,甚至比平时更温柔了些,“吵醒你了?”
“没有,我刚要睡。”陈小雨顿了顿,“你……训练结束了?”
“结束了。”沈川说,抬头看向陈小雨宿舍的窗口,那里还亮着灯,“在楼下。想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现在?”陈小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很晚了……”
“就五分钟。”沈川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不容拒绝的温柔,“想你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自然,就像过去一年里,无数次对她说的那样。
陈小雨又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下来。”
电话挂断。
沈川收起手机,站在原地等待。夜风吹过,带着梧桐叶沙沙的声响。
三分钟后,陈小雨的身影出现在宿舍楼门口。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家居服,外面匆匆套了件外套,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带着刚睡醒的倦意。
她小跑着过来,在沈川面前停下,仰头看他。
“怎么了?”她问,眼神里带着关切,“训练不顺利吗?”
沈川看着她。看着她圆圆的脸上真切的担忧,看着她单眼皮里映出的路灯的光,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这是他的女朋友。
他选的人。
他承诺要保护、要负责、要共度一生的人。
沈川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陈小雨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靠在他胸前,手臂环住他的腰。
“没事。”沈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平稳,“就是想抱抱你。”
陈小雨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依赖主人的小猫。
“你今天有点怪。”她小声说。
“哪里怪?”
“说不上来……”陈小雨抬起头,看着他,“就是感觉……你好像很累。”
沈川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全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是有点累。”他承认,“下周比赛压力大。”
“别太拼了。”陈小雨抬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身体最重要。”
她的手指很软,很暖。
沈川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小雨。”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
“嗯?”
“无论发生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都要记住,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陈小雨愣住了。
她看着沈川,看着他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温柔,有坚定,有承诺。
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暗涌。
“沈川……”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记住就好。”沈川打断她,又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上去吧,早点睡。”
陈小雨看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轻轻点头。
“你也是。”她说,“晚安。”
“晚安。”
沈川松开她,看着她转身走进宿舍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然后,他脸上的温柔,一点点褪去。
最后只剩下深海般的平静。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林姝的对话框。
盯着那个爱心表情看了几秒,然后打字:
“明晚,别迟到。”
发送。
然后他锁屏,转身离开。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条无声的、通往深渊的路。(卡文了,第一世界重写到这,下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