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会过后数日,公司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仿佛空气中悬浮着无形的冰晶,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寒意。
苏小婉明显变得愈发沉默和小心翼翼。她总是低着头,尽量避免与人对视,尤其是在林姝面前。那场会议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底,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精英环境的格格不入。同事们偶尔投来的目光,无论是否别有深意,都让她如芒在背。
顾景深对苏小婉的态度也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依然会唤她进办公室交代事务,语气甚至比以往更温和了些,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雀。但他不再将任何涉及核心数据或需要专业判断的工作交给她,只让她处理一些最简单的文书与日程安排,美其名曰“让她轻松点”。
这种“保护”,在敏感如苏小婉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否定。她感觉自己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那个充满挑战、决策与真正价值的世界。她渴望像如林姝那样,为他分担,而不仅仅是被他安置在安全的角落。
林姝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明白,仅凭一次工作失误,还不足以撼动顾景深对苏小婉那种建立在保护欲上的情感基础。她需要更直接、更猛烈的情感冲击,才能在那看似牢固的壁垒上凿开缝隙。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顾景深需要出席一个在邻市举行的行业峰会,为期两天。依照惯例,他会携一名助理随行处理琐事。以往,这个人选毫无悬念是苏小婉。这不仅是工作,更是一种亲近与重视的象征。
但这一次,在确定随行人员的晨会上,顾景深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迟疑。
“这次峰会涉及数个潜在的投资目标,专业比较强。”他目光掠过秘书处,最终落在了林姝身上,“林分析师对这方面更为熟悉,让她跟我去吧。”
这个决定让首席秘书李莉都略显诧异,下意识地瞥了眼脸色瞬间苍白的苏小婉。会议室里出现片刻凝滞。
“嗯,顾总。”林姝平静应下,仿佛这再正常不过,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得意。
苏小婉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景深,却只对上他公事公办的侧脸。她的心猛得被攥紧,钝痛缓缓蔓延。她垂下头,手指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语气的平稳:“好的。”
散会后,苏小婉第一个冲出会议室,仓皇的躲进了茶水间。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心头的委屈和难堪。为什么?是因为她搞砸了汇报会吗?所以他已经不信任她的能力了?想到站在顾景深身旁的人不再是自己,而是那个光彩照人、能力出众的林姝,一种混杂着失落与不安的情绪便如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呼吸困难。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慌忙低下了头,生怕被人看见这份狼狈。
“苏助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苏小婉匆匆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湿意,勉强扯出笑容转过身:“林、林分析师。”
林姝递来一张纸巾,目光温和:“你还好吗?眼睛怎么红了?”
“没、没事,可能有点过敏。”苏小婉闪躲着眼神,不敢与她对视。
林姝轻叹,声音放得更柔:“是因为顾总没带你去峰会吗?你别多想,顾总肯定是考虑到这次会议的专业性,而且公司日常事务也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打理。”她略作停顿,似是无意般补充道,“毕竟,那些核心数据和投资判断,容不得半点差池。”
她越是这么说,苏小婉心里越是难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提醒着她那次失误,强调她的“不够专业”。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因为“能力不足”而被舍弃的选择。
“我明白的。”苏小婉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是我能力不行,帮不上顾总什么忙。”
“别这么说。”林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宛若一个知心的大姐姐,“人各有长处。顾总他…也许是希望你能轻松点,不想你太辛苦。”她目光掠过苏小婉泛红的眼圈,意有所指,“有些场合,确实不适合你。”
这话听在苏小婉耳中,彻底变成了:你能力不足,只会添乱,只好被保护起来,做个无忧无虑的花瓶。
看着苏小婉愈发黯淡的眼神,林姝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如同分享一个秘密:“其实…我有点担心顾总。他胃不太好,上次应酬就喝得不太舒服。这次峰会晚宴,肯定又免不了喝酒…”
苏小婉立刻抬头,眼中满是真实的担忧:“顾总他…胃不舒服吗?我、我不知道…” 她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她口口声声说关心他,却连他身体不适都未曾察觉。
“他大概不想让你担心吧。”林姝意味深长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我会尽量提醒他少喝点,再帮他备点胃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顾总的。”
说罢,她端着咖啡转身离开,姿态优雅从容。留下苏小婉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乱如麻。她连顾景深胃不舒服都不知道,而林姝却如此了解,还能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那个她渴望踏入的世界里,林姝这样的女性,或许才是更能与顾景深并肩同行的人。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