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院的日子,如同投入古井的微石,漾开几圈涟漪后,便重回令人窒息的沉寂。
林姝脸上的伤痕已彻底褪去,恢复了那张清艳绝伦的容颜。她每日晨起,依旧帮着顾奶奶操持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家务,午后便待在顾怀瑾那方被书籍报刊填满的狭小书房里,或翻阅旧报,或临帖习字,姿态温婉沉静,仿佛真的已将过往的屈辱与惊惧尽数抛却,安心做她那贫寒书生的妻子。
顾怀瑾将她的转变看在眼里,心中那份混杂着愧疚与感动的暖流日益深厚。他待她愈发体贴,虽家贫无力给予锦衣玉食,却在细微处尽力周全。
下工回来,总会带些街角新出的、不算昂贵的点心,或是书铺里淘来的、他认为她或许会感兴趣的闲书。夜间同榻而眠,他依旧恪守着君子之礼,只是那刻意保持的距离,在日复一日的近距离相处中,不可避免地悄然缩短了几分。
林姝安然受之,偶尔抬眸对他浅淡一笑,眼波温顺,恰到好处地维持着那份“历经磨难后归于平淡”的娴静。她甚至开始学着分辨他带回来的那些旧报纸上,不同笔名文章的风格差异,偶尔会懵懂地请教他一二。
“怀瑾哥,这篇评论时局的文章,笔锋如此犀利,不知是哪位先生的手笔?”她指尖轻点报纸一角,抬眸问他,眼神满是求知欲。
顾怀瑾见她肯主动与自己探讨这些,心中自是欢喜,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卷,耐心与她讲解报社里几位主笔先生的风格与主张,有时甚至会谈及一些时局见解。他本就是文人,谈及擅长的领域,眼神便会焕发出不同于平日的光彩,清隽的侧脸在昏黄油灯下显得格外认真。
林姝安静地听着,适时点头,或提出一两个不显山露水、却恰好能引他深入阐述的问题。她像一个耐心的学生,也像一个温柔的倾听者,无声无息地,将自己嵌入他贫瘠却精神丰盈的世界一角。
【顾怀瑾好感度+8,当前好感度68。】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宿主与任务顾怀瑾关系持续升温。请注意,此行为可能增加后续摆脱难度。】
林姝在心中漠然回应:“升温?这才到哪儿。不过是让这炉火烧得更旺些,好让隔岸观火的人,看得更清楚,心……更焦灼。”
她觉得,火候已到,该添一把新柴,让那压抑在冰面下的烈焰,烧得更猛烈些。
这日晚饭,顾奶奶心疼她前些时日受了惊吓,特意炖了只鸡,说是给她补身子。饭桌上,顾怀仁一家依旧喧闹,三个孩子争抢着鸡腿,王氏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物价,目光却不时瞟向林姝腕间一支成色普通的银镯,那是她前几日归宁时,母亲心疼她,硬塞给她的。
林姝只作不见,安静地用汤匙小口喝着鸡汤,姿态优雅,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桌下,她的脚尖,却在不经意间,轻轻碰触到了身旁顾怀瑾的脚踝。
顾怀瑾正低头吃饭,感受到那细微的触碰,身体一僵,耳根悄然漫上薄红。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却并未完全避开,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接触,像羽毛般搔刮着他的心。
林姝仿佛毫无所觉,依旧姿态优雅地用餐。只是在顾奶奶给她夹菜时,她微微侧身道谢,手臂无意地擦过顾怀瑾放在桌边的手背。
温热的,细腻的触感,一掠而过。
顾怀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抬眼看她,她却正对着顾奶奶温婉一笑,侧脸线条柔和,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晕开一小片朦胧的光影。他迅速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只觉得胸口有些发烫,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饭后,林姝主动收拾了碗筷,又去厨房帮顾奶奶煎药。忙完这一切,回到房中时,顾怀瑾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篇稿子出神,笔尖久久未落。
林姝走过去,将一杯刚沏的、温度正好的茶水轻轻放在他手边。
“怀瑾哥,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小心伤了眼睛。”她的声音比平日更软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怀瑾抬起头,撞进她近在咫尺的眸子里。许是刚忙完,她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气息微促,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气,似乎也因这暖意而氤氲开来,变得格外……撩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那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上。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好……就好。”他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姝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他身侧,微微俯身,看向他桌上的稿纸,发丝垂落,几缕扫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麻痒。
“是在写明日要交的稿子么?可是遇到了难处?”她靠得更近了些,吐息如兰,几乎拂在他的耳廓,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呢喃。
顾怀瑾浑身僵硬,只觉得那被她发丝扫过、被她气息拂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又带着一丝暖意的馨香,与他平日里熟悉的墨香、旧纸张的味道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诱惑。这香气,与他记忆中那位高高在上的沈先生车上凛冽的烟草气更是天壤之别,却同样……扰人心神。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没……没有难处!”他几乎是仓惶地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眼神闪烁,不敢再看她那在灯光下愈发显得柔媚动人的脸,“我……我这就去洗漱!”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林姝缓缓直起身,唇角那抹温婉的弧度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计谋得逞的笑意。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黑暗,望向那座遥远的、必定是灯火通明的沈府。
沈晏清,你听到了吗?
在这座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你曾经错失的、如今正放下你的女子,正与她的丈夫,关系日渐和睦,甚至……即将突破最后那层界限。
你这辈子,来不及了。
这把由她亲手点燃的、名为安宁与和睦的火,够不够灼烧你的理智,够不够刺激你那被道德枷锁束缚的灵魂?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光滑的脸颊,那里曾落下过他助理的外套,也曾滚落过令他心碎的泪滴。
现在,该轮到他自己,好好尝尝这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滋味了。
网已收紧,风雷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