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单膝跪地的身躯猛地一僵,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猩红的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像是要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生吞活剥。
林姝却在这令人胆寒的注视中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噙着一抹冰冷决的笑。
起来吧,沈少爷。她的声音平静这一跪,我收下了。
她踱开两步,背对着他,望向窗外的夜色,每一个字都清晰如冰:
我可以跟你回去。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与顾怀瑾有任何牵扯,包括——她回眸,目光落在他依旧跪地的身影上,你会是这个孩子永远的、唯一的父亲。
沈晏清的指节攥得发白,喉结剧烈滚动着,等待着她的但是。
但是,林姝转过身,目光如淬火的刀锋,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第一,立刻放了顾怀瑾,保他平安离开北平,从此不再找他麻烦。
第二,她一字一顿,我要堂堂正正进沈府养胎。
她看着他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残忍的快意:
没有第三个选择。你可以拒绝——
她的声音突然轻佻起来,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
毕竟沈少爷说得对,我不过是个玩意儿。您沈晏清想要孩子,北平城里多少名门闺秀排着队想给您生,确实不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她突然逼近一步,弯下腰,与他平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淬满了刻骨的恨意:
但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我恨林晚月,恨死她了!实话告诉你,当初在西山别院说什么愿意没名没份跟着你,都是骗你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一旦进了沈府,就一定会争!会抢!会不择手段把她踩在脚下!你要是受不了——
她直起身,月光在她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现在就放开我。别耽误我找下家。
她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眼中翻江倒海的情绪,最后掷地有声地落下:
要我回去,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沈晏清,你选。
整个堂屋陷入一片死寂。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两人对峙的影子,仿佛两柄出鞘的利剑,在无声地交锋。
沈晏清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阴影。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当真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姝迎着他杀人的目光,忽然笑了。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
我都敢让你的种叫别人爹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林姝说完那番决绝的话,空气中的紧绷几乎要凝成实质。她看着沈晏清眼中的暴怒与挣扎,知道这把火已经烧得足够旺。
她忽然垂下眼睫,周身那股尖锐的攻击性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她轻轻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好好想想吧。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不用再为难顾怀瑾了。放他回去......我也会回林家。
她抬起眼,望向他,眸中水光潋滟,那里面没有了恨意,也没有了挑衅,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清醒。
我也想过了,她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浅笑,我若继续留在这里,留在顾家,往后......只怕还是纠缠不清,对你,对我,对......孩子,都不好。
她的目光掠过他,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声音轻得像是即将散去的风:
三天。沈晏清,我给你三天时间。
如果三天后......我没有等到你来接我。她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颤,掩盖住眼底最真实的情绪,我会离开北平。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那声音里那份强装镇定的难过与失落,像一根丝线,猝不及防地缠绕上沈晏清的心脏,不致命,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不再看他,缓缓转过身,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向内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碎裂的心上。
留下沈晏清独自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她最后那句带着难过与决别意味的话,和她离去时那脆弱又固执的背影。原本充斥胸腔的暴怒与征服欲,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哀伤的退让搅得一片混乱。
她给了他选择,却也亲手将一道前所未有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三天。
他只有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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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林家为她保留的绣楼,林姝屏退了丫鬟,独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里满是盘算。
【系统:宿主为何还要给顾怀瑾留信?此举可能增加暴露风险。】
林姝在心中冷笑:“暴露?我就是要让沈晏清知道,我不得已离开顾怀瑾时,是多么情深义重。现在埋下这根刺,万一将来需要动摇沈晏清的信任,或者需要再次利用顾怀瑾这份愧疚与旧情,今日这封信就是最好的伏笔。人设要立,就要立得彻底,立得让他身边的人,将来都可能成为我的棋子。”
她不再理会系统,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她没有写得过于直白,措辞含蓄而哀婉,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凉。
怀瑾哥亲启:
“见字如面。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姝已离去。非吾所愿,实乃身不由己。前番种种,皆因我而起,累你受此无妄之灾,姝心难安,五内俱焚。”
“曾几何时,姝亦憧憬,与君布衣蔬食,举案齐眉,了此一生。然命运弄人,世事无常。今为救君脱困,姝已应他人之请,再无回头之路。此间缘由,恕难详述,唯愿君知,此抉择如同剜心,痛彻骨髓。”
“箱底暗格,留有银钱若干,乃姝最后所能。望君珍重,另觅良缘,勿以姝为念。此生缘浅,盼有来世。”
“勿寻,勿念。” 姝 绝笔。
她刻意模仿着原主那婉约中带着稚嫩的笔迹,将一种被命运压迫、为爱牺牲的悲情形象融入字里行间。写完后,她小心地将信笺封好,又将自己最后剩下的体己钱连同之前当嫁妆剩余的部分银元,用另一块布包好。
她唤来在顾家时受过她恩惠且口风极紧的丫鬟,将信和钱交给她,低声叮嘱务必趁人不备,悄悄放入顾怀瑾书房抽屉深处。丫鬟虽不解,但见林姝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郑重应下。
做完这一切,林姝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又像是完成了一笔关键的投资。她站在窗边,看着丫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眼神冰冷。
感情?在她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是最廉价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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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书房内,沈晏清站在窗前,指间的雪茄已经燃尽,他却浑然不觉。周铭刚刚汇报完林姝回到林家后的动向,包括她派人悄悄给顾怀瑾送信和留钱的事。
“……信的内容无法得知,但送信的丫鬟神色谨慎,应是密信。银钱数额不大,似是……了断之意。”周铭斟酌着用词。
沈晏清嗤笑一声,了断?她倒是演得一手情深义重!
可偏偏,他明知道这可能是她故作姿态的手段,心底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的怒意。她为那个男人考虑得如此周到,甚至连另觅良缘都想到了!那他沈晏清算什么?她不得已的选择?她用来救那个废物的工具?
“少爷,”周铭低声请示,“林小姐给了三日之期,您看……”
沈晏清猛地转身,将雪茄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三日?她倒是会以退为进!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最后说那句话时,那双带着难过与水光的眼睛,还有那看似决绝却隐含期待的语气。她在赌,赌他对她的执念,赌他对她腹中孩子的在意。
他确实可以拒绝。正如她所说,北平城里想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
可是……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在西山别院里决绝的眼神,是她说着“叫别人爸爸”时那恶毒又快意的笑容,是她跪在地上以死相逼的疯狂……还有,她偶尔流露出的、与柔弱外表不符的坚韧与才情。
这个女人,像一株带着毒刺的妖花,明知危险,却散发着让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他想要征服她,想要彻底碾碎她所有的反抗和小心思,想要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更重要的是,他绝不允许他的血脉流落在外,甚至冠上他人的姓氏!
“准备一下。”沈晏清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暗色,“明日,去林家。”
他倒要看看,当她真的踏进沈府,面对林晚月,面对沈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她那些“争”和“恨”,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他也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去找什么“下家”。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而他,依然是那个掌控着最终筹码的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