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在泥沼中挣扎上浮,伴随而来的是头痛欲裂与四肢无力。沈晏清的眉峰骤然拧紧,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在昏暗光线中瞬间锁定床榻内侧,林晚月蜷缩在那里,衣衫凌乱,脸颊泛着红晕,睡得很香。
昨晚那些模糊、燥热、不受控制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暖阁,醒酒汤,……然后是黑暗中纠缠的身影,不受控的冲动……
“唔……”身体的细微感觉,以及此刻眼前的情景,几乎要坐实内心最不堪的猜想。
震怒!恶心!以及一种被彻底算计、失去掌控的暴戾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炸开!他竟被林晚月用这种下作手段……
就在他周身寒气四溢,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掐死身边这个女人时——
“夫君!夫君你醒了?!” 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闯入。
沈晏清倏然转头。
是林姝。她披着外袍,发髻微松,脸色苍白,一双美眸红肿含泪,跌跌撞撞扑到床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夫君!你吓死我了!你感觉怎么样?头是不是很痛?有没有哪里……”她的关切急切而真实,泪水滚落,砸在他手背上。
沈晏清心头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怒,因她的出现和眼泪,被强行压下一分,但眼神依旧骇人。他反手紧握住这双颤抖的手,力道极大,声音嘶哑:“怎么回事?我怎么会……”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林晚月,嫌恶与杀意毫不掩饰。
林姝的眼泪流得更凶,身体抖得厉害:“我也不知道……周铭说你歇在暖阁,我不放心过来看看,结果……结果就看到碧荷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我问她,她支支吾吾地说少奶奶在里面……我冲进来,就、就看到……”她哽咽着,看向林晚月,眼中充满了愤怒、委屈和恐惧,“看到你们……都睡着了。我怎么也叫不醒你……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被她……”
说到这里,她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心碎的呜咽。同时,沈晏清清晰地感觉到,环在他腰间的手,极其用力地、在他腰侧掐了一把,指甲隔着薄薄的寝衣,带来轻微的刺痛。
沈晏清身体一僵。
电光石火间,沈晏清的怒火和杀意被强行按捺住。林姝的反应不对劲……她出现得太及时,情绪也过于饱满。
沈晏清找回了理智。此刻发难,或许并非最佳时机。更重要的是,林姝在这里。他不能在她面前,因为另一个女人,彻底失态,那会让她不安,也会削弱他一直以来的主导位置。
短短一瞬,沈晏清脑中已掠过无数念头。他收紧了搂住林姝的手臂,将她的颤抖和呜咽更深地按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力量驱散她的恐惧。
他再抬眼时,看向林晚月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嫌恶,但那股毁灭性暴戾,已被强行压抑。
他没有回答林姝的问题,也没有立刻质问林晚月。他只是用下颌轻轻摩挲着林姝的发顶,声音依旧嘶哑,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怕。”他说,“我在这里。”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个模糊的态度,既安抚了林姝,也为他留下了余地。
林姝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身体从紧绷到平静,心中微微一定。他懂了她的暗示。
她抬起泪眼,怯怯地看着他:“夫君……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好脏,我好怕……”
沈晏清看着她惊惶的眼神,心头一软,随即是更深的怒意。是对林晚月竟用如此手段,吓到了身边女人的怒意。
“好。”他沉声道,试图起身,身体却微微一晃。
林姝连忙扶住他,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担忧:“夫君,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叫人……”
“不必。”沈晏清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那股不适和晕眩,站稳了身体。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露出更多虚弱。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林晚月。
“先回锦华堂。”他揽着林姝,声音恢复惯常的冷硬,“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他没有说如何处理,但林姝知道,林晚月的结局,从沈晏清醒来就已经注定了。
而她腹中那个孩子……林姝依偎在沈晏清怀中,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残忍的笑意。
那将是送给林晚月,最后也是最好的礼物。
两人相携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阴谋气息的暖阁。
床榻上,林晚月因药物而昏睡,对她即将遭遇的命运,以及自己腹中那枚炸弹,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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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冬夜空气中。寒风一吹,方才室内那股污浊的气息似乎被洗涤了些许,但沈晏清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比这寒风更凛冽。
他一直沉默着,手臂紧紧揽着林姝,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但林姝能感觉到,那紧绷的肌肉和压抑的怒火,正需要一个出口。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乖顺地依偎着他,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向锦华堂的方向。直到转过回廊拐角,四周只剩他们两人时,林姝才忽然停下脚步。
沈晏清也跟着停下,垂眸看她,眼神幽深。
林姝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圈红红,但唇边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狡黠和邀功意味的弧度。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夫君……吓到了吧?”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劫后余生的娇嗔,“别担心,我知道你没睡她。”
沈晏清身体微微一震,揽着她腰的手臂收得更紧,眼神锐利。
林姝继续在他耳边低语:“是林妹妹救的你~” 她故意用了那个只有两人私下调情时才用的、带着独占意味的称呼,“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拦下了碧荷,又安排妥当……今晚,你就要被她糟蹋了。”
她微微退开些许,仰着脸看他,眼睛亮里昂的,带着一种快夸我的得意:“夫君知道吗?我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晚一步……跑得腿都快断了。”
沈晏清盯着她,他没想到,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竟是林姝在背后化解了这场危机,甚至……反将了一军。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要害你?”林姝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因为她怀孕了,夫君。”她抛出这个重磅消息,满意地看到沈晏清瞳孔骤然收缩。
“我怀过,看得出来。”林姝的声音带着嘲讽,“她今晚这一出,就是为了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地变成你的。到时候,她就能母凭子贵,重新踩到我头上,甚至威胁到烨儿。”
沈晏清的眼神瞬间阴鸷得可怕。混淆沈家血脉,这触到了他绝对的逆鳞。
“所以,”林姝重新换上那副娇软又带点小得意的表情,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我干脆就……将计就计咯。让她以为得逞了,让她高高兴兴地怀着这个她以为的护身符。等她满心欢喜要翻身的时候……”她顿了顿,“我们再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美梦。”
她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猫:“夫君,我聪明吧?这样一来,不用我们脏手,她自己就能被这个孩子活活折磨死。而且,是她自己行事不端,与人私通,还试图混淆血脉,就算事情传出去,丢脸的也是她,是林家,沈家反而是受害、被蒙蔽的一方。”
沈晏清沉默地看着她,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绝非寻常妇人的温婉,而是充满了算计、狠辣与……一种与他无比契合的、对敌人的冷酷。
半晌,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重重按向自己,低头,狠狠吻住了她那两片不断吐出惊人计划的唇瓣。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确认,带着对她这份狠辣与聪慧的激赏,更带着一种近乎暴虐的占有欲——她是他的!只有她,能与他并肩站在黑暗里,只有她,能将那些肮脏的算计玩弄得如此漂亮!
一吻方毕,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沈晏清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我的姝儿……果然是最聪明的。”
林姝在他怀里微微喘息,脸颊绯红,那得意的笑容却越发明显。她喜欢他这样的夸奖,喜欢他认可她的手段,这让她觉得,他们是真正的同类,是天生就该并肩站在一起的。
“那当然,”她娇声道,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只有我,才配站在夫君身边。那些蠢货,只配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意有所指。
沈晏清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冷意和满意。他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着锦华堂走去。
“夜深了,该安置了。”他的声音强势,“至于西院那个……就按你的计划来。周铭会处理干净首尾。”
“嗯。”林姝依偎在他怀里,乖巧地应了一声,指尖却顽皮地在他胸口画着圈,“不过夫君,今晚可要好好补偿我……我为了救你,可是担惊受怕,又费心劳力呢……”
沈晏清垂眸看她,眼中暗流涌动:“抱紧。”
锦华堂内,红烛高烧,暖意融融,将冬夜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床帐落下,掩去一室旖旎。
这一夜,暖阁里的阴谋与肮脏,仿佛从未发生。只有锦华堂内交织的呼吸与低语,见证着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与契合的圆满。
而西院锦墨轩内,昏睡的林晚月在药物的作用下,还做着与沈晏清春风一度、即将母凭子贵的美梦,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更不知腹中那块肉,将成为勒死她自己的、最残酷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