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翡翠湾顶层公寓的落地窗映着城市零星的灯火。
空气里弥漫着未散的情欲气息,混合着昂贵香氛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廉价香水味。
傅承聿靠在床头,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青白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身侧,江晚姝蜷缩在丝绒被下,裸露的肩膀布满深浅不一的吻痕和指印。她闭着眼,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脸色潮红,唇瓣微肿。
生理的暴戾暂时平息,但傅承聿胸腔里那股因林姝而起的、混杂着屈辱、嫉恨与失控感的阴郁之火,却并未熄灭。方才与其说是欢爱,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征伐。
他像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急需撕碎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掌控力。
江晚姝温顺的承受、恰到好处的迎合,甚至她模仿出的、与林姝几分神似的反应,都曾短暂取悦过他。但当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总是林姝那张脸——冷漠的、妖娆的,最后定格在她今天上午被他掐着脖子按在书架上,却用那双冰冷含嘲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出“我……喜欢……大的”时的模样。
那一刻,身下这具酷似她的躯体,瞬间变得空洞而……令人厌恶。
“嗯……”江晚姝被烟味呛到,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对上傅承聿毫无波澜的眼眸时,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扬起讨好的笑,声音沙哑:“承聿……你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试探着伸手,想触碰他紧实的手臂肌肉。
傅承聿在她指尖即将触及时,不动声色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利落,没有留恋。
“不一样?”他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哪里不一样?”
江晚姝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她能感觉到他今晚比以往更粗暴,也更……心不在焉。那种感觉,就像她只是个纯粹用来发泄的工具。
“就……感觉你心里有事。”她鼓起勇气小声说,裹紧被子坐起来,“是不是公司遇到麻烦了?还是……因为林小姐回来了?”
最后那个名字,她说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恨。
就在这时。
傅承聿放在床头柜上的私人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一条新信息提示。
他本不欲理会,但目光扫过屏幕时,发件人那栏显示的备注,让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林姝。
这两个字像冰锥猝不及防刺入视线。一股不祥的预感涌遍全身。他粗暴地抓起手机,解锁,点开信息。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构图简单到粗陋。背景是浅色床单,光线昏暗,只聚焦于一点。
傅承聿的瞳孔骤缩!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随即疯狂逆流冲上头顶!他认得那身体。即便没有露脸,他也认得。七年前的无数个日夜,他曾虔诚亲吻抚摸过每一寸。即便隔着七年光阴,那轮廓、那细微起伏、甚至那粒小小的浅淡的痣,都刻在他记忆深处!
是林姝。
这个名字伴随着滔天怒火和近乎毁灭的嫉恨,轰然在他脑中炸开!她竟然敢!在爬上秦震的床之后,在他刚刚用最直接的方式羞辱过她之后,用这种方式,将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最肮脏私密的印记,如此赤裸地拍下来发给他?!
“嗬……”
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打破了房间死寂。傅承聿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可怕。不是暴怒的赤红,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惨白,唯有眼底翻涌着猩红如血的疯狂。周身散发的寒意,让室温仿佛骤降十几度。
江晚姝被这骇人变化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傅承聿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她吓得屏住呼吸,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成恐惧的空白。
“承……承聿?”她声音发颤。
傅承聿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锁在那张照片上。照片像拥有了生命,每一个像素都在灼烧他的视网膜,透过屏幕直接烫在他脸上,烙进灵魂!
“喜欢大的”……
她上午那句恶毒挑衅,此刻与这张照片产生了最下贱、最直接的呼应!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证明吗?!证明秦震的“强大”?证明她选择的“正确”?证明他傅承聿在她眼里,连一个老男人的性能力都不如?!
耻辱!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耻辱!
比七年前被她抛弃更甚!比今天上午被她当面嘲讽更甚!
这已超出挑衅范畴,是最恶毒、最下作、最彻底的羞辱和宣战!她不仅要激怒他,还要践踏他作为一个男人最根本的尊严!
“砰——!”
一声巨响!
傅承聿手中的手机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墙壁!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碎片迸溅开来,在地板上弹跳。
这巨响终于惊醒了吓呆的江晚姝。她短促惊叫,裹紧被子往后缩去,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背对着她、浑身散发骇人煞气的男人。
傅承聿没有回头。他甚至没看那碎掉的手机一眼。他背脊挺直如标枪,但仔细看,能发现他宽阔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是极致愤怒和某种濒临崩溃的情绪被强行压抑的迹象。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时,眼底骇人的猩红稍稍褪去,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黑暗取代。
他不再理会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江晚姝。他径直下床,走向浴室,步伐依旧沉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浴室门关上。
很快,里面传来压抑到极致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以及东西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
江晚姝紧紧抱住自己,牙齿打颤。她不知道那条信息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和林姝有关!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让永远冷静自持的傅承聿失控到这种地步!
恐惧之余,一股更深的怨恨和扭曲的快意在她心底滋生。看,林姝,你把傅承聿逼成这样,你只会让他更恨你!你把他推得越远,我才有机会……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这么痛,这么冷?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开了。
傅承聿已穿戴整齐。昂贵的西装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重新梳理过,湿漉漉带着水汽。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得不正常、眼底阴影浓重化不开之外,他看起来恢复了平日冷峻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砸手机、在浴室发出骇人声响的男人,只是幻觉。
他甚至没看瘫坐在床上的江晚姝一眼,也没对满地的狼藉有任何表示。他拿起车钥匙和另一部备用私人手机,径直走向门口。
“承聿……”江晚姝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唤道。
傅承聿的脚步在门口停顿半秒。
他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极寒冰窟里捞出来,冰冷、平滑,不带一丝人气:
“明天我会派陈铭来。”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沉重的关门声,将一室冰冷、恐惧和未散的情欲气息,彻底封存。
走廊里,感应灯随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傅承聿面无表情走向电梯,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被毒火和冰锥反复穿刺,痛得几乎麻木。
那张照片……那画面……
他猛地按下电梯下行键,力道大得像要砸碎按钮。
走进电梯,密闭空间里,他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裂纹。他抬手用力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冲动。
林姝……
秦震……
好,很好。
你们成功地,彻底激怒了我。
他拿起备用手机,拨通陈铭电话,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陈铭,明天上午,我要看到关于秦震在东南亚那几笔灰色海运生意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另外,联系我们在港口海关的人。”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城西那个公寓区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光,“找几个可靠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紧秦震城西那处公寓。我要知道所有进出的人,尤其是……林姝的动向。”
“是,傅总。”
挂断电话,傅承聿缓缓发动车子。
夜色中,黑色宾利如沉默的猎食者,悄无声息滑入车流。
一场更危险、更冷酷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而这场战争的中心,是那个名叫林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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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远顶层公寓。
水汽氤氲的镜面被拭净,映出林姝没有表情的脸。水流冲淡了身上的痕迹,却浸不透她眼底的冷寂。
方才的电话、照片、交锋,都是既定的步骤。她要的从来不是和解,而是要将他拉下神坛。
秦震是跳板,更是钥匙。他手中那些足以动摇根基的商业机密,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退路,更是为傅承聿铺设的绝路。她要让他亲手接下这份染血的筹码,一同坠入深渊。
镜中人眉眼如旧,眸中却再无旧日温度,只剩权衡。
苏雨晴的敌视、柳曼云的驱逐、江晚姝的怨毒、傅承聿的挣扎、秦震的掌控欲……皆是她棋盘上算尽的变量。
待她重新现身时,只会是众人眼中洗尽铅华、再无威胁的林姝。一个除他之外,无人知晓真相的,完美的伪装。
她会一步步逼他,直到他亲手斩断所有退路。到那时,他们便成了命运共轭的存在,是彼此罪证最忠实的持有者,亦是这深渊里唯一的共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