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府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周铭垂首站在书桌前,将林姝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声清晰的门声。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但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她说,没了顾怀瑾,还有张怀瑾、李怀瑾。我林姝,不是非他不可。周铭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说......想见我,让少爷您......亲自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西洋座钟的秒针,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声,每一秒都像是在丈量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沈晏清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背对着周铭,面朝窗外。周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不是非他不可......
亲自去......
这几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每重复一次,都像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抽在他骄傲至极的自尊心上。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被他逼到如此绝境时,还敢这样跟他说话?!她难道不知道顾怀瑾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不知道她自己的命运也牢牢攥在他的手心?
还是说......她真的不在乎?不在乎顾怀瑾的死活,也不在乎自己的处境?那句不是非他不可......难道是真的?
暴怒、嫉妒和某种失控的恐慌,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从未受过如此挑衅!尤其还是来自一个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女人!
好......很好......沈晏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不是要见我么?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黑沉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翻涌着怒火。
备车。
顾家小院内
林姝坐在堂屋的旧木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她看似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轻抚微隆的小腹。她在赌,赌沈晏清的占有欲和骄傲,赌他无法忍受她的无视和挑衅。
院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终在门口戛然而止。
来了。
林姝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疲惫脆弱,却又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疾不徐,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和压迫感,停在了院门外。没有敲门,院门被直接推开。
沈晏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如同一尊煞神。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外面罩着同色的长大衣,与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就锁定了堂屋内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进来,就那样站在门槛外,冰冷的视线扫过这简陋的堂屋,最后落在林姝身上。
听说,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要见我?
林姝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她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藏着如同困兽般的决绝。
沈先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又带着疏离的客气。
沈晏清眯起眼睛,迈步走了进来。他的存在瞬间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他走到林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
指教?他嗤笑一声,林姝,你是不是忘了,顾怀瑾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忘了,是谁能决定他的生死?
他的语气充满了威胁,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林姝却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苍白又无力:我当然没忘。所以呢?沈先生是来向我炫耀你的权势,还是来......谈条件?
她抬起眸子,直视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求,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
谈条件?沈晏清被她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她困在面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林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烟草气,和一丝压抑的怒意。
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迫人的目光,轻轻说:有没有资格,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沈晏清濒临失控的神经上。
沈晏清,你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要我回到你身边吗?
她顿了顿,看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可以。
但,不是以这种被你胁迫的方式。
我要你,求我。
沈晏清的瞳孔骤然缩成锐利的寒刃。
求你?
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间碾磨出来。他猛地俯身,双手狠狠抓住椅背,木质扶手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姝,他的声音低沉如野兽,你是不是忘了谁握着生杀大权?是不是忘了顾怀瑾的命就攥在我手里?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怒火,气息喷在她脸上,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林姝却在这暴怒的漩涡中心岿然不动。她甚至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那段纤细脆弱的脖颈,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未褪尽的暧昧痕迹。
我没忘。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所以沈先生是来施舍的?还是来......谈生意?
生意?沈晏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瞬间蹙眉,你拿什么跟我谈生意?就凭你这个被人玩烂的身子?还是凭顾家那个废物?
恶毒的话语像淬毒的鞭子抽打下来。林姝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但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在他脸上,没有丝毫退缩。
就凭这个。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
沈晏清的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却没能挣脱她的钳制。掌心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感受到吗?林姝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眼神却亮得骇人,你的种。现在,它在我的肚子里。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沈晏清心上:
我可以让它姓沈,也可以让它姓顾。我可以让它叫你爸爸,也可以让它永远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
沈晏清的呼吸骤然粗重,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林姝突然笑了,那笑容凄艳又疯狂,你都能把我逼到绝路,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沈晏清,你除了会用强,还会什么?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身与他平视。虽然比他矮了整整一头,气势却丝毫不逊:
想要我?可以。想要这个孩子?也可以。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火的匕首,直直刺进他眼底:
但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空气凝固了。
沈晏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迅速涨红。额角的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可怕的脆响。
你、再、说、一、遍?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林姝迎着他杀人的目光,毫不退让:
我说——跪下来,求我。
她微微前倾,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却冰冷刺骨:
求我回去。求我生下这个孩子。求我让你当这个父亲。
否则,她退后一步,笑容残忍而快意,你就等着给你的野种上坟吧。
沈晏清猛地抬手,眼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却在触及她肌肤的前一刻硬生生停住。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她不再是西山别院里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柔弱女子,而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复仇罗刹。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晏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单膝触地。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林姝,我求你。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否认的决绝:
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