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的血腥味混着雨后的泥土气,在暮色里弥漫开来。禁军涌入时,沈清辞正被萧彻拽着往后门跑,耳边是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侍卫的喝问声,还有萧父压抑的咳嗽声——方才挣脱束缚时,他被侍卫推搡着撞在桌角,额角磕出了血。
“往这边走!”萧彻对王府地形极熟,拐进一条覆满藤蔓的窄巷,巷尾连着片茂密的竹林,钻进去就能融进暮色。
沈清辞却在巷口顿住了脚,目光死死盯着内院那扇半开的角门。方才瑞王中箭倒地时,她分明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袍角消失在门后,袖口绣着的金龙在残阳下闪了闪——那是只有皇上才能穿的龙纹。
“怎么了?”萧彻回头拉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再不走就被禁军围住了!”
“萧彻,”沈清辞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我刚才看到了,内院有个人穿明黄袍子。”
萧彻的脚步猛地顿住。
明黄袍子,龙纹袖口……除了当今圣上,谁还敢穿?
可皇上此刻应该在宫中批阅奏折,怎么会出现在瑞王府?还偏偏在瑞王要说出“同谋”时放冷箭灭口?
萧父也愣住了,捂着额角的手停在半空,脸色比刚才更白:“你……你没看错?”
“不会错。”沈清辞攥紧了袖中的空药包,指节泛白,“那龙纹是五爪的,只有皇上能用。”
三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窄巷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先离开这里再说。”萧彻率先回过神,声音压得极低,“不管那人是谁,现在留在王府就是死路一条。”
竹林深处藏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是萧彻早就备好的退路。三人刚钻进车厢,就听外面传来禁军统领的声音:“仔细搜查!别放过任何角落!王爷有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爷有旨?”沈清辞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禁军胸前的令牌,“是瑞王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萧彻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禁军归兵部直管,而兵部尚书是瑞王的门生。”
这就说得通了。瑞王被灭口,他的门生却带着禁军“捉拿凶手”,与其说是搜捕,不如说是在销毁证据——比如,他们这几个“目击者”。
马车在竹林里缓缓穿行,车轮碾过枯叶的声音被刻意压低。沈清辞靠在车壁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瑞王临死前说的“是他”,难道指的就是皇上?可皇上当年还是太子,年纪尚幼,怎么会参与先帝驾崩的阴谋?
还是说……那抹明黄袍子是别人伪造的?故意引他们怀疑皇上,搅乱视线?
“父亲,”萧彻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死寂,“您当年在太后身边,见过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吗?”
萧父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嗓子道:“见过几次。那孩子从小就聪明,却也……太过安静了。有次太后让我送密函去东宫,远远看见他坐在廊下看书,明明是大热天,却裹着厚披风,眼神冷得像冰……”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后怕:“现在想来,那时候他恐怕就知道太后的勾当,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沈清辞的心沉得更厉害了。若皇上早就知情,甚至参与其中,那他们查到的所有证据,在他眼里不过是笑话。瑞王之死,说不定就是他亲手布的局——用一个死人,堵上所有知情人的嘴。
“那我们手里的证据……”石敢当从外面钻进车厢,手里还攥着个刚从瑞王书房窗台上捡到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御”字,“这玩意儿看着像宫里的东西。”
沈清辞接过玉佩,指尖抚过那个“御”字。这是皇上的私印常用的字,质地是罕见的羊脂白玉,与她那支真断簪的玉质如出一辙。
“是皇上的东西。”她肯定地说,“他确实来过。”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连石敢当都看出了不对劲,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腰间的短刀握得更紧了些。
马车驶出竹林时,天已经全黑了。萧彻让车夫把车赶到城郊的一处别院——那是他母亲的陪嫁,平日里少有人去,最是安全。
刚进别院,柳婉就迎了上来,手里还捏着那包备份的证据,脸色发白:“你们可算回来了!刚才刑部尚书派人来说,瑞王被刺的消息已经传到宫里,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还说……要亲自审问所有见过瑞王的人。”
“亲自审问?”萧彻冷笑,“怕是想亲自灭口吧。”
沈清辞将那枚“御”字玉佩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上,泛着冰冷的光:“他既然敢留下玉佩,就是不怕我们查到。或者说……他巴不得我们把怀疑引到他身上。”
“什么意思?”柳婉不解。
“若我们拿着证据去告皇上,谁会信?”沈清辞反问,“他是九五之尊,我们不过是臣子和罪臣之女,到时候只会被安个‘污蔑君王’的罪名,死得更快。”
萧彻点头:“这是阳谋。他杀了瑞王,再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逼着我们不敢把证据交出去——因为没人敢审皇上。”
萧父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咳嗽:“那……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让先帝死得不明不白,让沈府满门白冤死……”
沈清辞看着桌上的玉佩,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玉簪。那玉簪是暖玉混了活人血炼的,能镇邪,或许……也能验出些别的。
她取下头上的真断簪,将玉佩凑了过去。断簪的断口刚碰到玉佩,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玉佩上的“御”字竟渗出细密的血珠,与断簪上的血痕融为一体,在桌面上凝成一个扭曲的“杀”字!
“这是……”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母亲说过,这玉簪能映出凶煞之气。”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寒意,“血珠凝字,说明这玉佩的主人手上沾过血,而且是……至亲的血。”
至亲的血?
先帝是当今皇上的父亲!
萧彻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不仅知情,还亲手……”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谁都明白了。瑞王说的“是他”,指的就是皇上。当年先帝驾崩,恐怕不仅有太后和瑞王的手笔,还有这位看似无辜的太子参与其中!
“太可怕了……”柳婉捂着嘴,眼里满是恐惧,“他那时候才多大?怎么能……”
“权力能让人变得不像人。”沈清辞收起玉簪和玉佩,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想让我们闭嘴,我们偏不。证据不能直接交给皇上,那我们就交给天下人。”
“交给天下人?”萧彻皱眉,“怎么交?”
“后天是先帝的忌日,按例要在太庙举行祭祀大典,文武百官、宗室宗亲都会到场。”沈清辞看向萧彻,眼底闪着决绝的光,“我们就在那天,把所有证据公之于众。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他的真面目。”
这是一步险棋。太庙祭祀守卫森严,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可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合适的机会了。
萧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好,我陪你。”
萧父也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也算我一个。当年我懦弱了一次,害死了沈兄一家,这次不能再错了。”
石敢当拍着胸脯:“属下也去!大不了就是一死,能把这等奸佞拉下马,值了!”
柳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们眼里的光,突然挺直了腰板:“我手里还有太后当年给倭寇写的亲笔信,上面有她的私印,这也是铁证。那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夜色更深了,别院里的灯却亮了一夜。桌上摊开的不仅是证据,还有太庙的地形图、祭祀的流程、守卫的换班时间……每个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沈清辞摩挲着那支真断簪,断口的血痕在灯光下泛着暗红,像在无声地应和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决。她知道,后天的太庙,将会是决定一切的战场。
而此刻的皇宫深处,皇上正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枚与沈清辞那支一模一样的断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贴身太监在一旁低声道:“主子,瑞王府的禁军已经搜遍了,没找到沈清辞他们。”
“找不到才好。”皇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们去太庙。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列祖列宗面前撒野。”
他将断簪扔在桌上,簪身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宫殿里回荡,像一声提前敲响的丧钟。
这场局中局,终于要迎来最终的对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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