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石城的第七日,队伍行至西漠与中原交界的“断云岭”。此地本是商旅常走的官道,如今却异常萧索,官道旁的茶寮关着门,门板上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关张”二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
“不对劲。”萧彻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茶寮屋檐下的蛛网——网是新结的,却没有蚊虫,显然是人为布置的假象。他翻身下马,走到茶寮后窗,指尖蘸了点窗台上的灰尘,“灰是浮的,人走了不到三个时辰。”
石敢当正啃着影族族长塞的沙枣干,闻言含糊不清地说:“走了就走了呗,说不定是怕沙暴。”他说着踢了踢茶寮门口的石碾,碾盘突然“哐当”一声歪倒,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纸条。
沈清辞捡起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禁军反”。字迹潦草,墨点溅得到处都是,像是写的时候极为仓促。她心头一沉——禁军是守卫京城的主力,怎么会反?
“会不会是恶作剧?”沈砚举着照影镜照向茶寮,镜面映出屋内的桌椅东倒西歪,墙角还有几滴暗红的痕迹,像极了血迹,“不像……这里肯定出事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商队模样的人策马而来,为首的汉子看到他们,眼神明显一慌,下意识想绕道。萧彻策马拦住去路,亮出腰间的令牌:“镇国将军府行事,问你们几个问题——这断云岭最近可有异常?”
汉子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没、没异常……就是前几日过了队禁军,看着凶巴巴的,抢了几家商户的粮草……”
“禁军番号多少?”萧彻追问。
“不、不知道……他们没挂军旗,只戴着黑铁面具……”汉子话音未落,身后突然有人惊呼,只见商队的马车里滚下来个穿官服的人,官服上绣着“吏部”字样,嘴角还淌着血。
“救我……”那官员抓住沈清辞的马缰,“京城、京城出事了!二皇子勾结禁军统领,逼宫了!陛下被软禁,镇国将军府……被抄了!”
萧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真的!”官员咳着血,从怀里掏出块碎玉,“这是陛下的私印,让我突围去江南搬救兵,找沈、沈家……”话没说完,就头一歪没了气息。
沈清辞认出那碎玉——是当年先帝赐给萧彻父亲的“定国安邦”玉,后来转赐给了当今陛下,确是私印无疑。她看向萧彻,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把即将出鞘的刀,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抄家?他们敢!”石敢当怒得把沙枣干扔在地上,“萧大哥,咱们现在就回京城,我用渔网把那二皇子兜起来,吊在城门上!”
“不能冲动。”沈清辞按住萧彻的胳膊,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对方既然敢逼宫,肯定早有准备。我们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她看向那队商队,“你们要去江南?正好,我们同路。”
商队汉子哪敢不从,哆哆嗦嗦地答应了。入夜后,队伍在山神庙歇脚,沈清辞借着月光翻看那官员的遗物,在他靴底发现了张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江南的“望津港”,旁边写着“沈家旧部”。
“我娘当年培养的暗卫,就藏在望津港。”沈清辞低声道,“陛下让他去江南搬救兵,是想让我们召集旧部,再图后事。”
萧彻沉默着削着木柴,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半晌,他才哑声道:“我爹的旧部在北境,若能联系上他们……”
“可我们现在连京城的具体情况都不知道。”沈砚举着照影镜,镜面映出远处官道上有黑影在移动,“而且,有人在跟着我们。”
众人立刻熄灭篝火,躲进神像后面。片刻后,十几个戴黑铁面具的人走进山神庙,手里拿着画像,正是沈清辞和萧彻的模样。
“统领有令,找到这两人,死活不论。”为首的面具人声音嘶哑,“尤其是那女的,据说手里有沈家旧部的名册。”
另一个面具人踹了踹神像:“搜!仔细点!断云岭是他们回江南的必经之路,跑不了!”
石敢当攥紧渔网,指节发白——这些人,和当年火鸦营的死士穿着同款靴子,只是面具换了样式。
等面具人走远,沈清辞才从神像后走出,掌心全是冷汗:“二皇子和火鸦营余党勾结了。”她想起魏公公临死前的疯话,想起影族叛徒身上的火鸦纹,“他们早就布好局了,逼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恐怕是要彻底铲除三族和忠于陛下的势力。”
萧彻捡起地上的画像,上面的自己被画得歪瓜裂枣,眼睛小得像绿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画得真丑。”
沈清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吐槽逗得愣了愣,紧绷的神经稍缓:“等这事了了,我教你画,保证比这好看。”
“好。”萧彻点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但现在,我们得先甩掉尾巴,去望津港。”
山神庙外的风越来越急,吹得神像前的幔帐猎猎作响,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沈清辞望着远处被月光照亮的官道,知道归途已变成险途,而这场关乎家国的危机,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京城,二皇子正拿着伪造的“三族谋逆”罪证,在朝堂上大肆株连;而望津港的沈家旧部,已收到密信,正磨刀霍霍,等着他们的少主归来。
夜,还很长。但沈清辞握紧萧彻的手,在彼此的掌心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无论前路有多少黑铁面具,多少暗藏的杀机,他们都必须走下去。因为身后,是需要守护的家国,是尚未完成的盟约,是千千万万个等着黎明的百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