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镇的日头总是昏黄的,像被一层薄纱蒙住。沈清辞捏着那朵干枯的沙棘花站在镇口,花茎上的尖刺扎得掌心微疼,恍惚间竟与多年前母亲给她戴沙棘花环时的触感重叠——那时母亲说,沙棘花看着不起眼,却能在戈壁里扎下最深的根,花语是“生生不息的守望”。
可这座镇,偏生透着股“死寂”。
街道两旁的土坯房门窗紧闭,门缝里隐约有窥探的眼睛,却没人敢出来打招呼。钱多多让风语者试着用西域方言喊了句“买水”,回应的只有风沙卷过空巷的呜咽。石敢当忍不住踹了踹旁边的酒肆门板,“吱呀”一声,门板竟应声而倒,露出里面落满灰尘的柜台,台上的酒坛歪歪斜斜,标签上的字早已模糊,只依稀能认出“漠北”二字。
“不对劲。”楚红妆勒住马缰,北境破甲军的斥候已散开探查,回来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镇东头有个祭坛,上面摆着七尊石像,穿着打扮像回纥的贵族,石像的眼睛……是用活人眼珠做的。”
这话让众人头皮发麻。沈清辞跟着楚红妆往镇东走,脚下的黄沙踩着发虚,像踩在棉花上。祭坛是用黑石砌的,七尊石像面朝着镇中心的古井,眼珠浑浊却透着诡异的光,脖子上都挂着串沙棘花环,只是花瓣早已发黑,与沈清辞手里的那朵如出一辙。
“是烛龙的祭祀。”银霜蹲下身,指尖拂过石像底座的刻痕,“这是‘献魂阵’,每尊石像对应一个被献祭的灵魂,用来稳固某种邪术。”她突然指向石像的手腕,“你看这里。”
石像手腕上刻着模糊的图腾,经风沙磨蚀后只剩半个轮廓,却与沈清辞贴身的凤凰木牌上的纹路隐隐相合。
“是沈家的标记。”沈清辞心头一震,“难道这些回纥贵族……与沈家有关?”
萧彻正检查那口古井,井绳朽得一碰就断,他往下扔了块石子,半天没听到回音,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井底飘上来。“井里有东西。”他示意石敢当,“用你的网试试。”
石敢当的铁网坠着石块沉下去,再拉上来时,网兜里缠着块染血的绸缎,上面绣着鸾鸟图案,针脚细密,是鸾鸟族特有的“云纹绣”。阿木看到绸缎,突然脸色煞白:“这是……我妹妹的嫁妆!她三年前随商队来西域,再也没回去过!”
绸缎上的血迹还没干透,显然井里的人遇害不久。沈砚举着照影镜往井里照,镜面裂痕中突然闪过一片火光,映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把什么东西往井里推,隐约能看到那人腰间挂着块玉佩,与钱多多找到的烛龙图腾碎片一模一样。
“是烛龙的人!”钱多多的风语者突然在祭坛后发现了新线索——一堆被烧毁的信件,残片上的回纥文经辨认,写着“凤凰血脉”“寒月矿机关”“守墓人”等字眼。
“守墓人?”沈清辞捡起最大的一块残片,上面的字迹被火燎得蜷曲,“这镇上有古墓?”
就在这时,镇中心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打翻了东西。众人循声跑去,只见那间酒肆的后堂门开着,里面站着个穿灰袍的老妪,正背对着他们往灶膛里添柴,灶上的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飘出股甜腻的香气。
是那个卖胡饼的老妪!
“别跑!”石敢当举起渔网就要冲过去,老妪却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沙粒,眼睛浑浊得像古井里的水,手里还捏着块没烤好的胡饼,饼上用芝麻摆了个歪歪扭扭的凤凰形。
“沈家的丫头,终于找来了。”老妪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石头,“你娘当年就坐在这张灶前,给我烤过一模一样的饼。”
沈清辞愣住:“你认识我娘?”
“何止认识。”老妪咳嗽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烤焦的胡饼,饼里嵌着颗小小的珍珠,“这是你娘留给你的,说等你看到沙棘花开满祭坛时,就把这个交给你。”
珍珠在昏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沈清辞认出这是江南特产的“月华珠”,母亲当年常串成手链给她戴。她掰开胡饼,里面竟夹着张叠得极薄的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
“清辞,烛龙非族非教,是当年四族盟约破裂后,由各族叛徒组成的暗盟,以‘重定天下’为幌子,实则想夺取寒月矿下的‘四族秘库’。守墓人是回纥皇室旁支,世代守护秘库入口,你见到的石像,正是他们的先祖。沙棘花是信物,花开七朵,对应四族加三族守护者……”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打断。
老妪看着沈清辞手里的纸,突然老泪纵横:“你娘当年就是为了阻止烛龙打开秘库,才被他们困住的。她让我守在这鬼镇,等一个带凤凰木牌的姑娘来,说只有沈家的凤凰血,能关上秘库的门……”
“我娘现在在哪?”沈清辞追问。
“在寒月矿的‘蚀骨渊’。”老妪指向镇外的黑石山,“烛龙用她的血做引,想强行破开秘库机关,再拖三个月,别说你娘,连这西域的地脉都要被他们挖空了!”
话音未落,祭坛方向突然传来巨响,七尊石像竟同时裂开,里面涌出黑压压的影煞,像潮水般朝镇中心涌来。银霜的牵丝镖立刻射出,银线在影煞中织成网,却被影煞轻易撞破——这些影煞比黑石城遇到的强了数倍,身上还裹着层黑沙,触到的东西瞬间腐朽。
“是献魂阵被触发了!”银霜喊道,“他们想灭口!”
老妪突然抓起灶台上的火钳,猛地砸向灶台,灶台应声塌陷,露出个通往地下的通道:“从这里走!能通到寒月矿的背面!我这把老骨头,替你们挡一会儿!”
影煞已冲进酒肆,老妪转身的瞬间,沈清辞看到她后颈有个小小的鸾鸟刺青——竟是鸾鸟族的人!难怪她认识阿木的妹妹!
“婆婆!”阿木想冲上去,却被楚红妆拉住,“别辜负她的心意!”
萧彻一把将沈清辞推进通道,自己殿后,长刀劈出的寒光暂时逼退影煞。石敢当的铁网罩住通道口,钱多多的风语者吹起骨笛,试图引开影煞,可影煞像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只往通道口聚集。
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和身后老妪隐约的呼喊:“沙棘花……要开了……”
沈清辞攥紧母亲留下的半块胡饼,指尖的珍珠硌得生疼。她终于明白母亲的话——沙棘花的“守望”,从来不是被动等待,而是像老妪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守护;像守墓人那样,世代传承的承诺;像母亲那样,哪怕身陷绝境,也要为女儿留下一线生机。
通道尽头透出微光,隐约能听到寒月矿方向传来的轰鸣声。沈清辞回头,通道口的铁网已被影煞啃出大洞,老妪的呼喊声渐渐微弱。
她深吸一口气,将母亲的字条和胡饼贴身藏好,对身后的众人道:“走。”
无论寒月矿的蚀骨渊里有什么,无论四族秘库藏着怎样的秘密,她都必须去。为了母亲,为了老妪的牺牲,为了那些在沙棘花语里藏了太久的守望与盟约。
而那七尊裂开的石像、老妪的鸾鸟刺青、影煞身上的黑沙……还有太多谜团像沙棘的根,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下,等着他们去一一拔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