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走出契缘阁时，天衍长老仍在门外等候。
老者看到他手中多出的持钥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沿着来时的密道返回，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幽深的阶梯中回响。
回到云溪客栈房间时，天色已经微亮。
房间早已被客栈掌柜派人打扫干净，连破损的墙壁和禁制都修复如初——显然，天枢阁已经打过招呼。桌上甚至还摆了一壶灵茶，正冒着袅袅热气。
“坐吧。”天衍长老率先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持钥人大人，应该把该说的都说了。”
叶凡在他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前辈早就知道？”
“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天衍长老啜了口茶，神色复杂，“玉衡星界历代镇守者都知道‘持钥人’的存在，也知道契约碎片和纪元大劫的事。但具体细节，只有持钥人本人清楚。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维持星界秩序，并在关键时刻……辅助执刃者。”
他看向叶凡：“现在看来，你就是那个执刃者。”
“压力很大。”叶凡苦笑，揉了揉眉心，“三百年……听起来很长，但对修真界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所以你要抓紧。”天衍长老放下茶杯，神情严肃，“持钥人大人既然给了你乱星海的线索，那就意味着第六块碎片在那里。但乱星海不是善地——那是上古仙魔战场的碎片，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到处是时空乱流和法则裂缝。更麻烦的是，那里盘踞着诸多被流放的邪修、星盗，以及……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叶凡心中一动：“叛契者的封印？”
“不止。”天衍长老摇头，“乱星海深处，有一处名为‘葬帝渊’的绝地，传说就是吞天仙帝陨落之地。那里残留的帝威至今未散，寻常炼虚修士靠近百里就会被碾成齑粉。你要找的碎片，很可能就在那里。”
“那该如何进去？”
“这就需要你手中的东西了。”天衍长老看向叶凡腰间的储物袋，“古星图残片、金属残片，还有你原有的四块契约碎片。当它们靠近葬帝渊时，会与仙帝残存的意志产生共鸣，为你开辟一条安全通道。”
叶凡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在那之前，”天衍长老话锋一转，“你需要先处理一些事情。”
他抬手在桌面上一点，一道光幕浮现。光幕中分列着数十条情报信息，每一条都标注着红色——这意味着紧急。
叶凡凝神看去：
【北冥星域，叶氏商行第七分号遭不明势力洗劫，掌柜及护卫十七人全数陨落，库房被焚】
【天风星界，虚无教血祭三颗凡人星球，引动“虚无之门”投影，当地宗门联军溃败】
【玄黄大世界，真龙世家宣布封山百年，疑似内部生变】
【暗星楼外围势力于三十七个星域同时活跃，搜寻“契约相关物品”】
【青岚宗护山大阵遭不明攻击，苏沐月重伤闭关】
最后一条信息让叶凡猛地站起：“沐月受伤了？！”
“稍安勿躁。”天衍长老抬手虚按，“消息是三日前传来的，那时你还在拍卖会上。我让人查过了，苏沐月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反而因祸得福触动了月华圣体的蜕变契机，此刻正在青岚宗秘境闭关。攻击者身份不明，但手段中带有‘噬灵’特性，很可能是暗星楼或虚无教的手笔。”
叶凡拳头握紧，骨节发白。
“他们在逼你现身。”天衍长老一针见血，“或者说，在试探你的反应。如果你现在赶回青岚宗，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如果你置之不理，他们可能会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那前辈的建议是？”
“双管齐下。”天衍长老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一方面，你即刻启程前往乱星海，寻找第六块碎片。只有尽快提升实力，你才有资格和他们正面抗衡。另一方面……”
他取出一枚玉简：“这里面有我天枢阁在各地埋下的暗桩联络方式。我会派一队精锐暗中前往青岚宗，协助防守，并调查袭击者身份。同时，天枢阁会公开宣布，叶氏商行受玉衡星界庇护，任何针对商行的攻击都将视为对星界的挑衅。”
叶凡接过玉简，郑重一礼：“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天衍长老摇头，“这不仅是帮你，也是在帮玉衡星界自己。纪元大劫面前，没有谁能独善其身。你越早集齐碎片，诸天万界的希望就越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天枢城外无垠的星空：“临别前，老夫再送你一句话。”
叶凡肃立聆听。
“执刃者之路，注定孤独。你会失去很多，背叛很多，甚至可能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天衍长老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但记住，你背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而是无数你看得见、看不见的生灵的命运。这份重量会压垮很多人，但如果你能扛住……你就是下一个吞天仙帝。”
叶凡沉默良久，深深鞠躬：“晚辈谨记。”
离开天衍长老处，叶凡没有立刻退房，而是先通过传讯玉符联系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王富贵。
玉符接通后，胖子的虚影浮现，脸上少了往日的憨笑，多了几分凝重：“叶哥，你都知道了？”
“刚知道。”叶凡沉声道，“商行损失如何？”
“第七分号全毁，损失大概八百万上品灵石。”王富贵咬牙切齿，“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这几天，我们在十七个星域的生意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供货商突然断供，客户集体毁约，连运输星舟都频频遭遇‘星盗’袭击。我查过了，背后有暗星楼和几个圣地的影子。”
叶凡眼中寒光一闪：“我们的流动资金还剩多少？”
“原本有九千三百万，现在被各方挤压，能动用的不到五千万。”王富贵苦笑，“而且对方放话了，如果我们再扩张，下次就不是烧分号这么简单了。”
“那就收缩。”叶凡果断道，“将外围星域的分号全部关闭，人员撤回核心区域。集中力量守住天枢城、青岚宗、天机阁这三处据点。另外，你以我的名义发布公告：叶氏商行即日起接受玉衡星界庇护，凡与我商行为敌者，天枢阁将视为敌对。”
王富贵眼睛一亮：“玉衡星界愿意出面？！”
“嗯。”叶凡点头，“天衍长老亲口承诺。你尽快和天枢阁的外事执事对接，把程序走完。还有，从今天起，商行所有利润的七成，全部用来收购这些材料——”
他列出一份清单，通过玉符传送过去。
清单上全是修复吞天剑、炼制高阶丹药、布置大阵所需的珍稀材料，其中不少有价无市。
王富贵看了一眼就倒吸凉气：“叶哥，这些至少要三千万灵石起步！咱们现在的现金流……”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叶凡打断他，“你只管收购，有多少收多少。另外，帮我留意‘星辰砂’、‘虚空晶’、‘混沌石’这三样，价格不是问题。”
“明白了。”王富贵重重点头，“叶哥，你要去乱星海了吧？小心些，我听说那里连合道修士都不敢深入。”
“放心。”叶凡笑了笑，“等我回来。”
断开与王富贵的联络，叶凡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第二枚玉符。
这次，虚影凝聚的时间很长。
当苏沐月的身影终于浮现时，叶凡的心脏狠狠一揪——她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清丽绝尘的面容此刻带着明显的憔悴，嘴角甚至还有未擦净的血迹。但她眼中却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彩，那是破而后立、涅盘重生的征兆。
“叶凡……”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笑意，“我没事，别担心。”
“伤到哪儿了？”叶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经脉断了七成，丹田也受损了。”苏沐月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不过师尊用月华圣地的秘法帮我重塑了根基，现在反而因祸得福，月华圣体快要突破到第三层了。等我出关，应该就是炼虚后期。”
叶凡沉默。
他知道月华圣体第三层意味着什么——那是圣体小成的标志，战力足以媲美普通炼虚巅峰。但相应的，突破过程也凶险万分，稍有差池就会身死道消。
“袭击者是谁？”他问。
“不知道。”苏沐月摇头，“对方蒙面，功法诡异，能吞噬灵力。如果不是护山大阵及时启动，我恐怕已经……叶凡，这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你。他们在找我时，一直在问你的下落和‘碎片’的事。”
果然。
叶凡眼中杀意涌动：“我会查清楚。在那之前，你安心闭关，不要离开青岚宗秘境。天衍长老已经答应派人来协助防守，等我从乱星海回来……”
“你要去乱星海？”苏沐月打断他，眼中闪过担忧，“那里太危险了。我听说连天机阁主年轻时误入乱星海深处，都差点没能出来。”
“必须去。”叶凡没有隐瞒，“第六块碎片在那里。而且，我需要尽快突破到炼虚后期，甚至合道。暗星楼楼主已经盯上我了，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苏沐月咬了咬唇，良久，才轻声道：“那你……小心。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你。”叶凡郑重道，“等我回来，我们就举行双修大典。”
虚影中的女子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轻轻点头。
断开联络，叶凡在房间中静立片刻，将所有情绪压下。
修真路上，儿女情长是奢侈品。他不能停，不能退，因为身后已经站了太多人——苏沐月、王富贵、天机阁、青岚宗、玉衡星界，甚至那些他从未见过、却将希望寄托于他的芸芸众生。
他取出持钥令，灵力注入。
令牌亮起，一道星图虚影投射在空气中。星图标注着从玉衡星界到乱星海的最近路线，沿途有七个星门传送点，但其中三个已经损毁，两个被星盗占据，只有两个还能正常使用。
“看来得绕路了。”叶凡喃喃。
他收拾好东西，将房间内的痕迹全部抹去，然后推开房门。
走廊尽头，一名天枢阁执事早已等候多时：“叶公子，长老吩咐，送您去星门。另外，这是长老给您的饯别礼。”
执事递上一个储物袋。
叶凡接过，神识一扫，里面装着三样东西：一瓶九品疗伤圣药【生生造化丹】，一张刻画着合道境全力一击的【星陨符】，以及一艘巴掌大小、通体银白的星舟模型。
“这艘‘逐光舟’是阁中珍藏的飞行法宝，全力催动下速度堪比合道修士遁光，且能抵御时空乱流。”执事介绍道，“长老说，乱星海环境恶劣，有此舟会方便许多。”
叶凡心中一暖，将储物袋收起：“替我多谢长老。”
“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离开客栈，穿过天枢城繁华的街道。天色已大亮，城中修士来来往往，喧嚣如常，仿佛昨晚的袭杀和星光异象从未发生。
但叶凡能感觉到，暗中有数道目光正注视着他。
有些是好奇，有些是贪婪，有些……是杀意。
“看来盯上我的人不少。”叶凡心中冷笑，“那就来吧。乱星海，正好是解决麻烦的好地方。”
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城北的星门广场。
巨大的星门高百丈，门框中流淌着水银般的空间波纹。此时正有一队商旅在排队等候传送，轮到叶凡时，执事亮出天枢阁令牌，直接带他走到最前方。
“叶公子，此去凶险，珍重。”执事拱手。
叶凡点头，一步踏入星门。
空间扭曲，熟悉的传送感传来。就在身形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叶凡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广场边缘的阴影中，一道模糊的身影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一瞥，但叶凡还是认出了那双暗紫色的眼睛。
影蚀。
他没死，而且跟来了。
“有意思。”叶凡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那就看看，谁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