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山体啃去一半,残余的淡金卡在岩缝里,像块风干的姜片。冉诗语指尖还残留着《幻灵仙典》书页翻动时的微麻感,仿佛刚摸过一只通电的纸鹤。她没敢多看那本古书一眼——上一秒它还在空中投影地形图,下一秒就差点把她三道分身全给“格式化”了。
北冥的剑还在亮,不是那种“我乃神兵请勿靠近”的高冷光,而是像烧到发烫的铁条,红得发虚,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金纹。他把它横在膝上,手指按在剑脊,像在给一匹躁动的马顺毛。
“它不是在响,”南宫笑天盯着那剑,声音压得比蚂蚁搬家还轻,“是在……唱歌。”
没人接话。但都知道他说得没错。
那嗡鸣不是金属震颤,倒像某种低语,断断续续,带着节奏,像谁在哼一首跑调的安眠曲。
苍幺妹啐了一口:“老子最烦半夜唱歌的神经病,不管是人是剑。”
“它可能只是饿了。”南宫笑天眨眨眼,“要不要我喂它点灵石?说不定还能认主,以后你就是剑哥了。”
北冥没理他,只是把剑往怀里收了收,仿佛怕它突然跳起来自己跑去赴约。
远处石门静默,符文不再闪烁,像被拔了电源。但所有人都清楚——那不是休眠,是屏住了呼吸。
冉诗语闭眼,灵力如蛛丝般探出,召回仅存的两道分身。虚影从荒地边缘悄然退却,落地即散,化作两缕银烟钻回她掌心。她睁开眼,瞳孔里还残留着分身最后看到的画面:石门前二十丈,空气像被刀切过,齐整地塌陷了一块,第三道分身就在那道“切口”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灰都没剩。
“不是陷阱。”她低声说,“是吞。”
“吞?”南宫笑天咧了咧嘴,“这门还带消化系统的?要不要我给它递个胃药?”
“别贫了。”苍幺妹眯眼盯着巡逻路线,“你看看。”
众人顺她目光望去。
原本按“Z”字交叉巡视的三名守卫,此刻已收拢成三角阵型,正以石门为中心,缓缓向外围扩撒。步伐整齐,眼神锐利,像是在搜寻什么特定的气息。
更糟的是,那些原本徘徊在枯草间的妖兽,此刻全都伏低了身子,耳朵后压,喉咙里滚着低吼,却不再靠近,反而集体转向石门方向,仿佛在等什么仪式开始。
“他们不是在巡逻。”苍幺妹咬牙,“是在列队。”
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冉诗语迅速从袖中取出《幻灵仙典》,指尖轻抚封面。书页微动,一道极淡的银光自书中溢出,如薄纱般笼罩四人。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呼吸的节奏、甚至灵力在经脉里爬行的轨迹,都被这层光轻轻抹平,像被人拿橡皮擦去了边角。
“隐匿天机”全开。
可就在这瞬间,她指尖一烫,像是被火苗舔了一下。低头一看,掌心竟留下一道细小的灼痕,形状像半个符文,正缓缓褪色。
她没吭声,只是把书抱得更紧了些。
“现在怎么办?”南宫笑天手指勾着那枚改良铃铛,却没敢晃,“强冲?绕后?还是……等它自己开门发红包?”
“冲不了。”北冥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守卫密度翻倍,妖兽状态异常,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再往前,就是送人头。”
“那撤?”苍幺妹皱眉。
“也不能撤。”冉诗语盯着石门,“分身被抹除的那一刻,秘籍提示的‘呼吸间隙’消失了。它察觉到我们了,防御机制已经升级。”
“所以咱现在是前有狼,后有变态门,中间还夹着一群等着开席的妖兽?”南宫笑天叹了口气,“这剧本谁写的?太不讲武德了。”
“别废话。”北冥抬眼,“笑天,你那符箓还能用吗?”
南宫笑天低头看了看手中叠得整整齐齐的三张符,指尖一碰,竟有些发烫。他皱眉:“有点不对劲……像刚从烤炉里拿出来。”
“给我。”冉诗语伸手。
他递过去。她指尖刚触到符纸,那股热意便顺着经脉窜上来,像有只小火鼠在她手臂里跑圈。她立刻松手,符纸落地,边缘竟微微卷曲,像是被无形的火燎过。
“被动过手脚。”她声音冷了,“有人在我们准备时,就往道具里掺了追踪引。”
南宫笑天脸色一白:“谁?营地里除了咱们……”
“现在不是查内鬼的时候。”北冥打断,“先脱身。”
“往哪脱?”苍幺妹冷笑,“左边是巡逻队,右边是妖兽窝,前面是活体绞肉机,后面……后面咱们来时的路,现在怕是已经被封了。”
话音未落,远处荒地边缘,几道黑影悄然浮现,手持长戟,步伐沉稳,正是魔道守卫的制式装备。他们没有喊话,没有警戒,只是默默站定,封锁了所有退路。
包围圈,成了。
“艹!”苍幺妹一拳砸向地面,银链瞬间缠上手腕,“老子就知道这破差事没好事!”
“冷静。”冉诗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一道灼痕的疑惑中抽离,“他们还没动手,说明不确定我们的位置。现在拼的是谁先暴露。”
“那咱总不能在这儿等他们慢慢搜吧?”南宫笑天苦笑,“我可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站成一圈’战术活活吓死的修士。”
北冥忽然抬头,看向左侧一处高地。那里有块突出的岩壁,视野极佳,正好能俯瞰整个荒地。
“幺妹,你能上去吗?”
苍幺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咧嘴一笑:“你是想让老子当活靶子?”
“不。”北冥摇头,“你是最快的。上去确认他们是否真的在等什么人。如果只是例行戒严,我们还有机会虚晃一枪。但如果他们在等‘接应’……就得立刻变阵。”
苍幺妹沉默两秒,猛地站起身:“行,但要是老子被射成刺猬,你们记得给我烧双新靴子,这双都快磨通了。”
她身形一纵,如黑豹贴地疾行,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乱石之后。
剩下三人屏息静伏,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根黏稠的糖丝。
南宫笑天偷偷摸出一块灵饼,小口啃着:“补充点能量,待会跑路有力气。”
“你还吃?”冉诗语瞪他。
“不吃更慌。”他耸肩,“慌了就手抖,手抖就放错符,放错符就炸自己——你看,逻辑闭环。”
北冥却没笑。他的剑仍在发烫,那金纹竟顺着剑柄缓缓爬上他的手腕,像一条苏醒的藤蔓。他用另一只手死死压住,指节泛白,额角渗出细汗。
“北冥?”冉诗语察觉不对。
“没事。”他咬牙,“就是……有点热。”
她想伸手碰他,又怕引动什么。只能死死盯着那道金纹,心里警铃大作——这绝不是什么“认主征兆”,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强行激活。
远处,苍幺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高地上。她蹲在岩后,朝这边比了个手势:三根手指一竖,然后缓缓收拢。
——他们在等什么人。
北冥眼神一沉。
冉诗语立刻抬手,灵力涌动,准备再次分身。
“别。”北冥按住她手腕,“分身可能被锁定。用幻术。”
“你是说……”
“我和笑天联手。”他看向南宫笑天,“你那铃铛,还能控制吗?”
南宫笑天咽下最后一口灵饼,拍拍手:“只要不让我现场编曲,问题不大。”
“好。”北冥嘴角微扬,终于露出一丝属于“凌云阁大师兄”的锋利笑意,“咱们给这帮守门的,来场免费皮影戏。”
两人迅速靠拢,北冥剑尖轻点地面,一道极淡的剑气如墨线般渗入土中;南宫笑天则将铃铛抛向空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瞬,荒地中央,空气扭曲。
五道人影凭空浮现,手持长剑,步伐整齐,赫然是凌云阁弟子的装束。他们列队前行,直逼石门。
守卫立刻警觉,长戟转向,妖兽也纷纷抬头,低吼声此起彼伏。
“走!”北冥低喝。
四人借着幻影吸引火力的瞬间,迅速向侧翼转移。冉诗语一边疾行,一边操控灵力维持隐匿,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漆黑的殿堂,白衣女子背影伫立,手中握着一本与《幻灵仙典》一模一样的古书。她缓缓回头,面容模糊,只有一句话如冰锥刺入识海:
“你不是她。”
她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
“怎么了?”北冥回头扶她。
“没事。”她摇头,指尖再次触到秘籍封面,那灼痕隐隐作痛,“只是……这戏,怕是演给错的人看了。”
苍幺妹已在侧翼接应,脸色难看:“你们猜老子刚才看见啥了?”
“别卖关子。”南宫笑天喘着气。
“石门后面……”她声音发紧,“有光。不是灵力那种,是……烛火。而且,我听见了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个。”
“有人在里面?”冉诗语心一沉。
“不。”苍幺妹摇头,“是……仪式。他们在等新人进门。”
北冥握紧剑,金纹已蔓延至小臂,隐隐发烫。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他冷笑,“毕竟,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当不速之客了。”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灵力再度涌动。
最后一道分身,在她身后缓缓成形。
她看着那虚影迈出第一步,忽然觉得,这身影不像自己。
倒像某个,早已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