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终于爬上了断云岭的山脊,像一勺刚熬好的金漆,慢悠悠地浇在嶙峋的岩石上。三人并肩而行,脚步踏在碎石小径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仿佛踩着某种沉睡巨兽的牙床。
冉诗语走在中间,手贴在胸口,能感觉到那本《幻灵仙典》正微微发烫,像是揣了只刚烤熟的红薯,暖得让人安心——又有点可疑地躁动。
“它今天特别精神。”她低声说,指尖隔着衣料轻轻摩挲封面。
北冥走在前头,闻言回头瞥了一眼:“你确定它不是想趁机把你拐去修真界开个读书会?”
“有道理。”南宫笑天立刻接话,“我建议主题定为‘如何用一本古书气死十个反派’,副标题是‘论心跳共鸣与替身演员的职业素养’。”
冉诗语忍不住笑出声,可笑声刚出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掐住了喉咙。
雾,从山道两侧的崖壁间涌了出来。
不是寻常山雾那种轻柔缭绕的调调,而是浓稠得像煮过头的藕粉,灰中带黑,流动时竟发出细微的“滋啦”声,仿佛空气被一点点腐蚀。
南宫笑天刚掏出一张符纸,指尖还没画完引火咒,那符纸边缘就“刺”地冒起一缕青烟,转眼焦黄卷曲,啪嗒掉在地上。
“我靠!”他猛地缩手,“我的符!我昨天熬夜画的!我连‘南宫出品’的防伪水印都加了!”
北冥已拔剑半寸,剑尖凝出的水晶剑芒在雾中一触即碎,像冰棱撞上了滚油锅。
“蚀灵瘴。”他声音压低,“魔道阴毒阵法,专克灵力运转。这雾里有禁制,越用灵力,反噬越重。”
冉诗语却没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手腕。
一道极淡的金丝正从皮肤下浮起,顺着血脉缓缓游走,最终汇聚到掌心,与秘籍封面的温度共振出微弱的震颤。她的识海里,一幅残缺阵图悄然浮现——线条扭曲,节点错乱,但核心结构清晰可辨。
“左边三丈,雾最浓的地方。”她忽然开口,“阵眼在那儿,有人埋了三枚‘锁灵钉’。”
北冥眼神一凛:“你怎么……”
“它告诉我的。”她拍了拍胸口的书,“现在它不光认我,还兼职导航和风水顾问。”
南宫笑天瞪大眼:“所以以后迷路不用问路痴,直接问书?”
“前提是它心情好。”冉诗语深吸一口气,“现在——它说,有敌人,三个,筑基巅峰,藏在雾里等我们走进陷阱。”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自浓雾中暴起,如鬼魅般扑来!
他们身披黑袍,脸上覆着青铜面具,手中握着弯钩状兵器,钩尖泛着紫黑色幽光,一出手就直取南宫笑天咽喉——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抓活的!”其中一人低喝,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骨。
北冥剑光一闪,人已横移三步,剑锋精准格开袭向南宫笑天的两柄阴煞钩,金属相撞,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血般的腥气。
“哟,还是制式装备?”南宫笑天狼狈翻滚躲开第三钩,一边骂,“血魔殿现在搞团建都不换衣服的吗?统一黑袍+面具,省预算也不能这么省啊!”
冉诗语却已闭眼。
灵力自丹田涌出,经脉如江河奔流。三道虚影自她身后缓缓升起,与她容貌无二,气息浑然一体,皆为筑基中期。
“分身?”北冥眼角余光扫过,心头一震。
“不止。”她睁眼,眸光如电,“还能打。”
两具分身瞬间扑向左右两名黑衣人,拳风凌厉,招式狠辣,竟是完全独立作战;第三具分身则闪至南宫笑天身旁,一把将他拽到安全区。
“谢了!”南宫笑天拍拍分身肩膀,“下次能不能顺手帮我把掉落的符捡一下?”
分身面无表情,转身就是一脚踹飞扑来的敌人。
北冥那边也不再留手,剑意凝形再度激发,半寸剑芒离体而出,在空中划出弧线,直刺左侧黑衣人肋下破绽——正是冉诗语通过分身共享感知后传音提醒的位置!
“嗤!”
剑芒穿透护体灵光,黑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你俩配合得跟情侣打双人跳绳似的!”南宫笑天看得目瞪口呆,“一个眼神就知道往哪砍!”
“闭嘴。”北冥冷脸收剑,却又在收回刹那,目光扫过冉诗语耳后——那颗微光闪烁的金星,正随着战斗节奏明灭不定。
战局迅速逆转。
三名黑衣人本想速战速决,却被分身牵制、本体预警、北冥主攻的组合打得节节败退。尤其是那三具分身,不仅实力强悍,还能预判他们的合击路线,仿佛提前看过剧本。
“撤!”为首的黑衣人咬牙低吼,甩出一张残符,符上血纹扭曲,竟化作半只蝙蝠形状,撞地即爆,炸出一团腥臭黑雾,掩护三人急速后退。
冉诗语本想追击,却被手腕一阵剧痛拉住。
金丝暴涨,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直冲脑门。她眼前一黑,差点跪倒。
“怎么了?”北冥立刻扶住她。
“没事……”她喘息着摇头,“是它在反应。那符……有问题。”
南宫笑天已捡起那张残符,皱眉翻看:“这蝙蝠画得也太抽象了,比我小时候美术课交的作业还潦草。”
“不是画的。”冉诗语接过符纸,将它轻轻放在《幻灵仙典》封面上。
书页自动翻开,金光流转,一行古篆缓缓浮现:
“血魔殿外务执事·巡岭使令”
“果然是他们。”北冥眼神骤冷,“血魔殿一向潜伏暗处,这次竟敢主动出击,目标明确——抓你。”
南宫笑天挠头:“可我也没得罪过他们啊?难道是因为我没给他们寄‘和平贺卡’?”
“不是你。”冉诗语盯着那行字,声音低了几分,“是冲着这本书来的。它身上,有他们怕的东西。”
她话音未落,秘籍封面那道“眼缝”忽然剧烈颤动,裂缝又拓宽了一线,一道金光从中射出,直指南宫笑天左臂。
众人一看,只见他手臂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细长黑纹,正缓缓蠕动,如同活物。
“糟了。”北冥沉声道,“刚才那一钩,有毒。”
“我就说那钩子看着就不吉利!”南宫笑天欲哭无泪,“我还以为只是设计丑!”
冉诗语立即盘膝坐下,将秘籍置于膝上,掌心贴住南宫笑天手腕。金丝自她体内溢出,如细蛇般钻入对方经脉,沿着黑纹逆向游走。
“忍着点。”她说,“可能会有点……痒。”
“痒?”南宫笑天刚咧嘴,“我最不怕……啊啊啊!这哪是痒!这是蚂蚁搬家!还是穿铁靴的那种!”
金丝所过之处,黑纹迅速淡化,最终化作一缕黑烟,从他指尖逸出,被秘籍吸收殆尽。
“搞定。”冉诗语松开手,脸色略显苍白,但嘴角扬起,“现在你可以放心画符了,不用担心下一秒放屁带火。”
“谢谢!”南宫笑天激动地抱住她,“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放开。”北冥一剑鞘敲在他头上,“你忘了她是书养大的?”
三人短暂休整,清点战利品:除了那张残符,黑衣人还遗落了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诡异符文,中心是一个倒悬的血月。
冉诗语将令牌放在秘籍上,书页再次翻动,却只浮现四个字:
“禁忌之契”
“什么意思?”南宫笑天凑近,“难道他们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比如‘每月必须做一件坏事’?”
“不清楚。”冉诗语合上书,抱在怀里,“但它在警惕。这令牌,可能牵扯到更深的东西。”
北冥望着远处渐散的雾气,声音低沉:“血魔殿既然出手,就不会只有这一波。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
“那又怎样?”冉诗语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抬头看向山道尽头,“他们要的是书,可书只认我。他们要的是命,可我现在——”
她掌心一翻,三具分身同时显现,齐刷刷朝她行了个礼,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八百遍。
“——有替身演员三名,包退换,不包赔款。”
南宫笑天鼓掌:“牛!这下连拍电视剧都能省群演经费了!”
北冥却没笑。他盯着冉诗语耳后的金星,发现它不再闪烁,而是稳稳悬停,像一颗真正坠入凡间的星辰。
“它在变。”他心想,“不只是工具,更像是……觉醒。”
队伍重新启程。
山风拂过,吹动衣袂,也吹散了最后一丝雾气。阳光终于洒满山道,照在四人前行的身影上——三个真人,三个虚影,六道脚步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就在他们踏入下一段山路的瞬间,秘籍封面那道眼缝,无声无息地,眨了一下。
冉诗语的脚步顿了顿。
她没回头。
但她的左手,缓缓抚上了耳后那颗金星。
金星突然剧烈一震,随即,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从她耳垂蔓延至下颌线,皮肤之下,隐隐有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