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褪去了蛋黄的温柔，转而像被谁泼了一盆滚烫的油，斜斜地劈进断崖裂隙。岩洞内那块旧毯子已经卷成一团塞进了南宫笑天的储物袋——据他说要拿回去“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补贴”。没人信他，但也没人阻止，毕竟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冉诗语摊开在膝头的那本《幻灵仙典》上。
书页安静得反常，连金光都收敛成了几缕游丝般的细线，在封皮上缓缓爬行，像是某种隐秘的密码正在重组。
“它刚才……抖了一下。”南宫笑天蹲在边上，手指悬在半空不敢碰，“跟发微信语音条似的，震得我心慌。”
“你那是昨晚啃的干粮在胃里闹革命。”苍幺妹盘腿坐着，一只手压着腹部，脸色比洞外的苔藓还绿两度，“真要论震动级别，我这儿才是信号满格。”
北冥没说话，只是将破契剑横放在身前，剑鞘朝上。他盯着剑柄末端一道新出现的裂纹，仿佛能从里面读出倒计时。
冉诗语轻轻翻动一页，秘籍突然“啪”地弹开，一道断裂锁链模样的符文浮现在空中，只维持了半息便化作星点消散。她的掌心随之传来一阵灼热，那道金芒已悄然游至手腕内侧，正朝着心口方向缓慢推进。
“不是错觉。”她低声说，“这书在回应我们刚刚定下的计划。”
“所以咱们真的要搞一场‘修真界舆论战’？”南宫笑天眼睛亮得像刚捡到免费火锅券，“主打一个心理施压，让守灯人集体抑郁？”
“准确地说，是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给邪教打工。”冉诗语合上书，指尖轻敲封面，“仪式最怕什么？怕流程出错？怕阵法崩塌？不，最怕的是执行者突然问一句：我图啥？”
苍幺妹冷笑：“等他们想明白自己烧的是命不是香火，黄花菜都凉了。咱得提前给他们灌迷魂汤。”
“那就得分工。”冉诗语抬头环视三人，“我们要做的不是破坏，而是污染信息流。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话音未落，南宫笑天已经掏出窥灵镜开始改装，嘴里念叨：“加个投影阵，再接个回音符，半夜放段‘千灯古派破产清算公告’，标题就叫《你的信仰正在被系统自动注销》……”
“你能不能正经点？”苍幺妹翻白眼，“这是心理战，不是街头骗术！”
“心理战不就得靠忽悠？”南宫笑天理直气壮，“你以为那些大能闭关顿悟，真是打坐参透的？八成是半夜做梦梦见自己走火入魔，吓得直接醒悟了。”
北冥终于开口：“我进去。”
三个字落下，洞内温度仿佛骤降三度。
“你说啥？”苍幺妹猛地抬头。
“我以继承者身份现身。”他的声音平稳如山涧流水，“只要我出现，他们会立刻启动接引仪式。而我在仪式中说的话，会比任何外部干扰都更具冲击力。”
“你疯了！”南宫笑天差点把窥灵镜摔地上，“你进去就是羊入虎口！人家等的就是这一刻——格式化开机键终于送上门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北冥目光沉静，“他们把我当成宿命的延续，可我要告诉他们，命运这玩意儿，是可以退货的。”
冉诗语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秘籍。书页微微颤动，随即释放出一圈淡金色波纹，笼罩住三人身影。
“隐匿天机。”她解释，“我能遮掩你们的气息波动，确保外围行动不会暴露。但一旦我集中灵力制造灵异现象，我的位置就会短暂暴露。”
北冥眼神一紧，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玉符，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悄悄塞进她手心。玉符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安”字，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圆润。
她察觉到了，却没有拆穿。
苍幺妹盯着两人，忽然咧嘴一笑：“行吧行吧，那你进去演‘觉醒贵公子’，我在外头当‘突发状况应急办主任’，随时准备踹门救人。”
“我负责造谣。”南宫笑天举手，“我已经构思好了十个版本的内部丑闻，《守灯人集体跳槽事件始末》《祭祀经费用于购买限量版飞剑鞋》《长老私藏凡人偶像画像被曝光》……”
“停。”冉诗语打断，“重点不在八卦，而在动摇信念。我们要让他们产生认知裂痕——比如让已经点燃的灯突然倒流火焰，或者让诵经声变成反向诅咒。”
“我可以远程操控能量流向。”她说着翻开秘籍，指尖凝聚灵力，“《幻灵仙典》能模拟阵法共振频率，只要找准节点，就能制造‘仪式自检失败’的假象。”
“妙啊。”南宫笑天拍大腿，“相当于给人家信仰系统来个蓝屏死机！”
“而且。”冉诗语看向北冥，“当你在核心圈层发言时，我会同步释放干扰信号。你的每一句话，都会叠加一层‘真实共鸣’，放大它的影响力。”
北冥点头：“那就定在子时。那时心灯能量最稳，也最容易察觉异常波动。”
“等等。”苍幺妹突然皱眉，按住腹部又是一阵抽痛。她咬牙忍住，却没注意到南宫笑天的目光早已落在她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怀里的《异闻录》，焦黑的纸角又褪去一层，露出半句新浮现的文字：
“燃灯者，必先失魂。”
他没念出来，只是默默将书页合拢，塞回怀里。
冉诗语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接下来，我们不再逃避，也不强攻。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推翻自己。”
“就像辞职信。”南宫笑天嘿嘿一笑，“还是电子版群发的那种。”
“对。”她望向三人，眼中金芒微闪，“行动代号——‘灵魂辞退信’。”
“酷。”南宫笑天竖起大拇指。
“土。”苍幺妹哼了一声，却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北冥缓缓起身，将破契剑重新背回身后。剑鞘内侧，那枚银色追踪符原本规律跳动的心灯咒文，竟在众人达成共识的瞬间戛然而止，仿佛监听者已接收完情报，悄然撤离。
冉诗语低头看着掌心，那道金芒正加速流向心口，速度远超之前。秘籍封皮也随之泛起微光，断裂锁链的符文再度浮现，持续时间更长，轮廓更加清晰。
“真正的力量。”她轻声道，“不是打破枷锁，而是让人意识到——本就不该戴锁。”
话音落下，四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
南宫笑天调试好窥灵镜，镜面泛起诡异波纹；
苍幺妹检查了腰间的雷符与匕首，顺手往嘴里塞了颗提神丹药；
北冥解下水囊喝了一口，递向冉诗语。
她接过时，指尖与他掌心轻轻一擦，两人皆未言语，唯有那一瞬的暖意在冷风中短暂停留。
就在此时，秘籍突然自主翻开一页，一道从未显现的图案缓缓浮现——九盏灯围成圆阵，中央站着一个模糊人影，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钥匙。
下一秒，金芒猛地震动，顺着冉诗语的手臂直冲心口！
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扶住岩壁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北冥一步上前。
“没事。”她喘息着摇头，“只是……它好像在催我们。”
南宫笑天盯着秘籍上的图案，喃喃道：“这布局……怎么越看越像招聘启事？标题写着：诚聘祭品一名，包吃包住，死后升职……”
“闭嘴。”苍幺妹踹了他一脚。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她望着洞外渐暗的天光，声音坚定：“今晚子时，行动开始。”
北冥凝视她片刻，忽然低声道：“如果我没能走出来……”
“没有如果。”她打断，“你要做的不是牺牲，是辞职。而辞职的人，永远有权带走自己的行李。”
他笑了，这一次，笑意直达眼底。
四人走出岩洞，夜风扑面而来，吹动衣袂猎猎作响。远处废墟之上，三盏心灯依旧幽幽燃烧，像是在等待一场注定不会如期完成的仪式。
南宫笑天一边走一边嘀咕：“我觉得吧，这种反派老巢都应该装个差评系统，让我们提前打一星并留言：‘信仰虚假，仪式诈骗，建议整改’。”
苍幺妹冷笑：“等这事完了，我亲自给他们写个大众点评攻略——《如何三天内让邪教组织内部瓦解》。”
冉诗语走在最后，掌心的金芒已抵达心口，与心跳同频共振。秘籍静静躺在袖中，温热如初生的火种。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
但她也知道，这一仗，他们不再是逃亡者。
他们是要亲手撕掉命运录用通知的人。
北冥走在前方，右手悄然抚过剑柄，确认血纹仍在跳动。
苍幺妹摸了摸腹部，那句“燃灯者，必先失魂”仍在胃壁灼烧。
南宫笑天怀中的《异闻录》又褪去一层焦边，新的字迹若隐若现。
冉诗语抬头望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下，正好照在她掌心。
金芒一闪，渗入皮肤，消失不见。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停下脚步。
风卷起她的衣角，像一面即将升起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