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烧得只剩几根炭条,噼啪声像是某种年久失修的机关在垂死挣扎。洞壁上投下的影子歪歪扭扭,仿佛连光都撑不住这夜的重量。
冉诗语的手还搭在秘籍封底,那行“第七人若聚,门启归墟”像用锈刀刻进羊皮纸里,边缘毛糙,透着股不讲道理的执拗。她没再让它发光,也没再逼它显形——刚才那一震,震得她指尖发麻,连带着袖口那圈黑丝也悄悄收紧了一寸,像谁在梦里攥住了她的手腕。
北冥坐在对面,左臂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凝成一片暗紫色的斑,像块被遗忘的符咒。他没看她,也没看火,目光钉在石壁某处,仿佛那里藏着一盘棋局,而他正数着自己还能走几步。
南宫笑天蹲在角落,手里摆弄着三块碎铃铛,叮当碰响,声音清脆得有点过分,像是故意用热闹对抗沉默。苍幺妹则仰头躺着,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眼睛半睁半闭,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没睡。
“我们不能再等了。”冉诗语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把所有人的呼吸都压低了一拍。
她翻开《幻灵仙典》,书页自动停在封底那行残字上。她将手掌覆上去,轻声道:“你每次异动,都不是白来的。既然你让我看见这个,那就别怪我借你的势,把别人的局掀个底朝天。”
话音落,书页竟微微泛起一层金晕,像是默认了什么。
北冥抬眼:“你想怎么掀?拿命去撞?”
“拿脑子去算。”她抬头,冲他一笑,眼角弯出点狡黠,“你以为我这些年在冉府装乖女,就真只会低头走路?我可是连厨房油盐酱醋都能偷出花儿的人。”
南宫笑天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捂嘴,结果手滑,一块铃铛掉进灰堆里,发出“叮”的一声闷响。
“咳……继续。”他捡起来吹了吹,“师姐你说,咱先从哪儿下手?”
“先毁力量之源。”她说得干脆,“首领现在靠什么续命?靠魂炼仪式?靠七人血契?可这些都需要能量支撑。他躲在这东北方山谷里,绝不是随便挑的地方——这里一定有阵眼,能引动归墟裂隙的残余灵脉。”
苍幺妹吐掉枯草,坐直身子:“你是说,他藏在‘漏气的地窖’里吸灵气续命?”
“差不多。”冉诗语点头,“而且我怀疑,《幻灵仙典》之所以感应到他,不只是因为同源气息,更因为它本身就是开启归墟之门的钥匙之一。他逃遁时撕裂空间,留下一道‘影路’,而秘籍正在顺着这条路反向追踪。”
她掏出一张粗纸,用炭条快速画出地形轮廓,标出能量流向:“南宫的铃铛震动方向、秘籍指引的光束、首领逃遁轨迹——三点交汇,指向东北方山谷深处一处断崖下方。那里常年雾气不散,神识难入,极可能是‘归墟裂隙’的外口。”
北冥皱眉:“可我们不知道里面结构,贸然进去,等于送死。”
“所以不去主口。”她笔尖一点,“我去侧谷,找阵法薄弱点。你们的任务是配合我,把这场戏唱成‘围猎’,而不是‘送葬’。”
南宫笑天眼睛亮了:“你要演一出‘假祭品’的好戏?”
“不。”她摇头,嘴角扬起一丝近乎恶劣的笑,“我要让他们以为祭品到位了,仪式可以开始了——然后,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把电源掐了。”
苍幺妹猛地拍地:“妙啊!老子最喜欢看别人高潮到一半断片儿!”
北冥:“……你能不能换句文明点的形容?”
“不能!”她翻白眼,“老子说话就跟放屁一样,想改都改不了!”
南宫笑天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顺手把三块铃铛分别递过去:“那咱们得联网。我这块铃铛碎片,嵌你剑柄上,师姐插发簪里,苍姐贴腰带上——我再加个共鸣阵,只要一方触发,其他两处立刻震动。”
冉诗语接过铃片,指尖轻轻一抹,随即催动《幻灵仙典》一缕灵光覆于其上:“再加上隐匿加持,确保信号不会被截获或干扰。”
北冥默然解下佩剑,递给她。她接过,低头查看剑柄纹路,忽觉一抹暗红一闪而过,像是旧血渗进木纹,又像是某种印记在沉睡中呼吸。她没多问,只将铃片嵌入缝隙,轻轻一压,咔哒合拢。
“接下来是分工。”她站起身,环视三人,“情报组——南宫,你负责监控铃铛信号,随时判断首领动向,同时用机关鸟探路,但别深入,只在外围布眼。”
“明白!”南宫笑天敬了个滑稽礼,“二师兄保证不乱跑,除非发现漂亮师太。”
“牵制组——苍幺妹,你脾气大,嗓门高,最适合当‘移动雷区’。我会给你一套符阵图,你在侧谷布防,一旦敌人调动兵力,你就炸山、喊话、骂街,总之让他们以为主力来了。”
苍幺妹咧嘴:“放心,老子骂人都能骂出十八般花样,保准让那群黑袍半夜做梦都梦见我追着他们要钱!”
“主攻组——我亲自带队,潜入阵眼,破坏能量核心。”她顿了顿,看向北冥,“策应组是你。你不进核心区,但在外围接应。一旦我得手,你立刻带人撤离;若我被困,你就……”
“就什么?”他盯着她。
“就按原计划撤退。”她语气平静,“别回头,别逞强。”
北冥眼神一沉:“你说什么胡话?”
“这不是胡话。”她迎着他目光,“你是团队最后的防线。如果我失败了,你还活着,就有机会重来。但如果你也陷进去,那就真的全完了。”
洞内一时寂静。
南宫笑天低头摆弄铃铛,不敢抬头。苍幺妹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抠着地面石屑。
北冥缓缓站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将一枚玉符塞进她掌心。
“拿着。”他说,“这不是护身符,是命令——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天天去你坟前念《凌云阁门规》,念到你诈尸为止。”
她愣住,随即笑出声:“你还真会威胁人。”
“跟谁学的?”他淡淡道,“不就是你吗?”
南宫笑天小声嘀咕:“完了,这俩已经开始互喂狗粮了……”
苍幺妹一脚踹过去:“闭嘴!老子还没吃早饭呢,别让老子吐出来!”
笑声短暂地驱散了阴霾。
可问题还没完。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翻开秘籍最后一页:“目前最大的变数,是‘第七人’。”
三人神色一紧。
“魂炼仪式需要七人血契。”她说,“我们现在只有五个——我和你们三个,再加上北冥手臂上的黑血残留的契约痕迹。第六人未知,第七人更是谜。”
“会不会是内鬼?”南宫笑天皱眉,“刚才密议时,那神秘人袖口露出的长老令……”
“不排除。”她摇头,“但现在纠结身份没用。我的想法是——我们先按六人同心来打。只要动作够快、布局够狠,敌人一定会因应对失措而暴露破绽。到时候,第七人自然会浮出水面。”
苍幺妹冷笑:“说得轻巧,万一那第七人就在咱们身边呢?”
“那就更好。”冉诗语眸光微闪,“我最喜欢瓮中捉鳖。”
她合上秘籍,四人再度围拢。
这一次,没人再提牺牲,没人再说宿命。
南宫笑天把手放在最上面:“第三把剑,随时准备砍人脑袋!”
苍幺妹拍上去:“第四!死了也要抢c位!”
北冥覆上他的手:“第一把剑,听执典者号令。”
冉诗语最后伸手,五指张开,压在最上方:“我不是来认命的。我是来改命的。”
话音落,秘籍封面凹槽忽地泛起一道金光,短暂映出一道模糊身影——身形瘦削,披着残破道袍,面容不清,却似含悲悯。
没人看见。
只有冉诗语眼角余光一颤,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书页深处传来。
但她没说。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秘籍,袖口黑丝悄然滑落一寸,缠上她小指,温顺如蛇。
“计划定下了。”她站直身体,“明日寅时出发,行动代号——”
“叫啥?”南宫笑天兴奋追问。
“馊饭行动。”她面不改色,“我要让他们的阴谋,烂在锅里,臭到没人敢吃。”
苍幺妹竖起大拇指:“这名字,比老子的祖传骂街词库还带劲!”
北冥无奈扶额:“你们真是……能把神圣仪式搞成菜市场斗殴。”
“对喽!”南宫笑天蹦起来,“我们不是正经修士,我们是搞事团伙!”
火堆最后一缕火星熄灭。
东方天际仍黑沉如墨,但最低处已透出一丝青灰,像是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冉诗语站在洞口,望着远处山谷。
风卷起她的衣角,袖中黑丝轻轻一颤,仿佛回应着千里之外的某种召唤。
她的手指,无声地抚过秘籍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