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谁打翻的豆浆,稀里哗啦泼在岩壁上,黏糊糊地往下淌。洞口那堆灰烬早没了脾气,只剩几粒炭渣倔强地立着,仿佛昨夜那场“馊饭行动”的誓师大会不过是集体癔症。
冉诗语蹲在角落,面前摆着一口巴掌大的青铜炉,炉身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据说是南宫笑天从某个倒霉盗墓贼手里抢来的“祖传宝物”。她吹了口气,炉火“噗”地燃起,蓝幽幽的,烧得有点心虚。
“最后一份幽昙花心……”她指尖夹着一片近乎透明的花瓣,薄得能看清自己指纹的倒影,“要是炸了,咱今晚就得改名叫‘馊锅行动’——连饭都没得糊弄。”
她没敢回头看,但能感觉到北冥正站在崖边打磨他的剑,寒光一闪一晃,跟抽筋似的。南宫笑天则挂在树梢,嘴里叼着根草,手里三块铃铛叮叮当当碰来碰去,活像个街头卖艺的杂耍艺人。苍幺妹倒是不见人影,估计又去哪儿顺点干粮了。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把花心投入炉中。火焰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了嘴,随即泛出诡异的紫芒。
糟了。
这颜色不对劲。按理说该是青中带金,结果现在整得跟中毒了一样。她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手指悬在药典上方,却迟迟不敢翻开。
最近这本《幻灵仙典》越来越像个傲娇病号,动不动就灵光微弱,昨晚好不容易给了点反应,今早又装死。她怀疑它是不是也得了“周一综合征”。
“喂,老伙计。”她低声嘀咕,手指轻轻摩挲书脊,“你听见了吧?我们不是去送死的。我们是去搞破坏的,专业那种。”
书页微微一颤,像是打了个哈欠。
她心头一喜,赶紧催动灵力,书页缓缓开启,一道极淡的金光渗出,如蛛丝般缠上丹炉。炉火顿时稳了下来,紫芒退去,转为温润的青金色。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炸炉。”她笑了一下,迅速取出其余药材:断魂藤霜、雷击木髓、还有一撮从自己发尾剪下的黑丝——这玩意儿据秘籍提示,能增强丹药对“非自然阵法”的瓦解力。
投药顺序不能乱。她屏住呼吸,先放入最稳定的雷击木髓,再是断魂藤霜,最后,就在火焰即将熄灭前半息,她手腕一抖,将幽昙花心精准投入核心。
“逆序法……成败在此一举。”
炉内轰然一震,火焰冲天而起,旋即又被金光压下。三枚丹丸在炉底缓缓成形,圆润饱满,泛着淡淡的银辉。
成功了?
她刚松一口气,目光落在第三枚丹药上——表面竟裂开一道细微的纹路,细如发丝,却直贯中央。
“……年头太久了吧。”她喃喃道,“连花心都快退休了还指望它拼命?”
但她没时间重炼。寅时将近,计划不容拖延。她小心将三枚丹药收入玉瓶,贴身藏好,顺手拍了拍秘籍封面:“谢了啊,下次请你吃小蛋糕——虽然你也没嘴。”
与此同时,北冥正跪坐在一块青石上,面前横着他的佩剑“霜渊”。剑身寒光凛冽,映着他冷峻的脸,可他眼神却不冷,反倒透着股罕见的犹豫。
这把剑,是他师父临终前亲手交到他手中的。那时老人只剩一口气,指节发白地攥着剑柄,说了六个字:“护道者,不殉道。”
他一直不懂。直到昨夜,他把玉符塞进冉诗语掌心,才忽然明白——守护,不是站着不动等死,而是学会弯腰、变通,甚至……改造。
他咬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在剑脊上。剑身轻鸣,像是在抗议。
“别闹。”他低声道,“我只是想更快地找到你回来的路。”
他取出南宫笑天给的那块铃铛碎片,嵌入剑脊特制的凹槽中。接着,以雷击木灰封合接口,最后引动体内灵力,缓缓注入。
剑身骤然一震,表面浮现出一圈圈肉眼难辨的波纹,如同水面上扩散的涟漪。那是共鸣阵启动的标志。
就在这时——
“叮。”
半声铃响。
短促、突兀,像是有人隔着千里之外轻轻敲了一下。
北冥瞳孔一缩,立刻扫视四周。风未动,树未摇,南宫还在树上晃荡,冉诗语蹲在丹炉旁记录数据。没人触发信号。
他握紧剑柄,指节泛白。这声音……不该出现。
难道,敌人已经布下了监听网?还是说,这铃铛的频率,早已被人截获?
他没声张,只是默默将剑收回鞘中,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
另一边,南宫笑天终于从树上跳下来,手里三块铃铛排成一列,摆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他掏出一把小刻刀,眯着眼开始雕刻微型符阵。
“折光符阵……让信号散得像撒尿分叉一样,谁都抓不住重点。”他自言自语,“妙啊,简直是通讯界的烟雾弹。”
他抬头喊:“师姐!再来一次隐匿加持!”
冉诗语走过来,将《幻灵仙典》轻轻覆在铃铛上方。书页自动翻开,一道柔和的光洒下,笼罩三枚铃铛。她闭目凝神,引导秘籍中的“隐匿天机”之力,一点点渗入符阵缝隙。
“好了。”她睁开眼,“现在就算天王老子用神识扫,也只能看见一堆乱码。”
“完美!”南宫笑天咧嘴一笑,迅速将铃铛分装——一枚塞进自己靴筒,一枚绑在腰带上,最后一枚递给她,“喏,你的‘紧急呼叫按钮’,记得别坐坏了。”
她接过,插进发簪底部的暗槽,轻轻一扣,严丝合缝。
“测试一下?”南宫笑天搓搓手,“我敲一下,你们感受下震动频率。”
他轻轻一敲中间那枚。
几乎同时,北冥腰间的铃片微微一颤,冉诗语发簪底端传来轻微麻感,一切正常。
可下一瞬——
“嗡!”
苍幺妹腰间的铃片突然剧烈震动,温度瞬间升高,烫得她“哎哟”一声跳起来,差点把铃铛甩进草丛。
“哪个龟儿子偷摸撩我?!”她怒吼,“老子还没起床呢就搞电信诈骗?!”
南宫笑天脸色一变,立刻抄起自己的铃铛查看波动轨迹。果然,刚才那一震的频率,与他的操作完全不符。
“问题来了。”他皱眉,“有人在用同频信号干扰,或者……附近已经有另一个共鸣源存在。”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四人面面相觑。
第六人?还是第七人?已经潜伏在周围了?
冉诗语摸了摸发簪上的铃片,低声问:“能定位吗?”
南宫摇头:“信号太碎,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回声。除非……它再响一次。”
话音未落,北冥忽然抬手,指向远处山谷。
“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东北方那片常年不散的浓雾之中,隐约有光闪了一下,转瞬即逝,像是谁在黑暗里眨了眨眼。
“那是……阵眼的反光?”冉诗语眯起眼。
“不像。”北冥沉声道,“太规律了。像是……回应。”
回应什么?
回应铃铛?回应秘籍?还是回应……那枚裂了缝的丹药?
南宫笑天低头看着手中的铃铛,喃喃道:“咱们还没出发,人家就已经开始接招了。”
“那就更好办了。”冉诗语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痞气,“我还怕他们不知道我们要来呢。现在倒好,提前热身,省得见面尴尬。”
她转身走向装备堆,从包袱里抽出一张符纸,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小孩涂鸦。
“这是我根据秘籍残卷改良的‘伪灵脉引爆符’,贴上去能让阵法误判能量流向,争取三十息窗口期。”
又拿出一小包粉末:“归墟断脉散,三枚,一人一枚,关键时刻往阵眼里怼。”
最后,她举起一只巴掌大的机关鸟,翅膀上还沾着南宫笑天的口水印。
“这是诱饵型侦查鸟,飞进去不会触发警报,但只能撑半柱香。谁去放?”
三人齐刷刷看向她。
“别这么看我。”她耸肩,“我主攻阵眼,这活儿得你们抢。”
南宫笑天举手:“我去!我轻功好,还能边飞边骂,扰乱敌方军心!”
苍幺妹冷笑:“放屁!你那小短腿蹦跶两下就喘成狗,老子去!反正我这张嘴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北冥淡淡道:“我去最合适。目标大,吸引火力效率最高。”
三人吵成一团,声音越来越大,活像菜市场抢特价白菜。
冉诗语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忽然觉得胸口某处暖了一下,像是冬天喝了口热姜茶。
这些人啊,明明怕得要死,还得装得比谁都狠。
她没打断他们,只是悄悄把那枚裂了缝的丹药单独放进一个玉盒,贴上标签:“高危品,慎用。”
然后抬头看了看天。
寅时将至,雾仍未散。
她握紧了手中的机关鸟,翅膀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喂。”她忽然开口。
三人戛然而止,齐齐望来。
“如果待会儿谁拖后腿了——”她顿了顿,嘴角扬起,“我就在宗门公告栏写一首诗,标题叫《论谁是行动中最废的那块料》。”
南宫笑天立刻举手:“我退出!我选择当诱饵!”
苍幺妹翻白眼:“切,威胁个鬼,老子宁愿被写诗也不让你一个人送死!”
北冥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剑鞘上的铃片又检查了一遍。
风掠过山崖,吹动四人的衣角。
机关鸟的翅膀,在她掌心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