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熄灭后的黑暗,浓得像是刚被墨池泡过三天三夜的旧宣纸,连呼吸都染上了湿漉漉的黑。冉诗语抱着《幻灵仙典》,书页贴在胸口,温热得像揣了只刚孵出的小雀儿——不是错觉,是它自己在发热。
“别动。”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片划过铁皮,“这影子……多了一只手。”
北冥没答话,但指节在剑柄上挪了半寸,从“准备格挡”变成了“随时突刺”的姿势。苍幺妹倒吸一口凉气,嗓门差点掀了顶:“多一只手算啥?我祖奶奶讲古时候见过长十八只手的山魈,还兼职送外卖,风雨无阻!”
“现在不是讲鬼故事的时候。”冉诗语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血珠滚到唇边,她用指尖蘸了,照着秘籍里一闪而过的符文,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破妄印”三个字在识海炸开时,整条通道仿佛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
那道静立的人影瞬间抖了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倒影。一层又一层淡金色的符阵从它身上剥落,如同蛇蜕皮,一圈接一圈往外扩散。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南宫笑天,而是由三十六道禁制叠加投影而成的幻象傀儡,专门用来吓唬胆小鬼和感情用事的傻姑娘。
“哈!”苍幺妹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南宫那小子就算被炼成了人干,也不可能站得这么直!他平时走路都带S形!”
冉诗语没笑,她盯着地上那个刚画完的破妄印。边缘有一丝金线游过,细如发丝,亮如晨露,转瞬即逝。她心头一跳——这不是秘籍里的内容,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别愣着感慨审美缺陷了。”北冥忽然开口,“地面在往下沉。”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脚底确实在动。不是震动,是缓慢而坚定地倾斜,像整条通道正被一只巨手缓缓推进某个看不见的齿轮组里。头顶岩壁开始发出“咔咔”的挤压声,尘土簌簌落下,打在肩头像被人偷偷撒了一把盐。
“再不走,咱仨就得在这儿办个地下茶话会,主题叫‘我们是怎么被活埋的’。”苍幺妹一边吐槽,一边跃上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掏出一枚泛黄的骨符,咬破指尖抹了上去。
火光乍起。
不是寻常火焰那种暖橙色,而是带着青灰调的幽绿,照得人脸发阴间。借着这点光,她抬头一看,顿时骂出一串川味脏话:“哪个龟儿子刻字不刻全的?留半句‘钥启幽门’就想跑路?缺德带冒烟!”
北冥眯眼细看,果然在岩缝深处发现一行几乎被风化的古铭。他运起寻龙问脉术,掌心贴地,灵力如蛛网铺开。三丈之下,有东西在转——一个巨大的青铜阵盘,正带动整个山体结构进行微调,目的只有一个:把入侵者关进死局。
“机关要重置了。”他说,“最多还有两刻钟。”
“两刻钟?”苍幺妹翻白眼,“你当我是打印机啊,还能现场排版补全咒语?”
冉诗语却已翻开《幻灵仙典》。这一次,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页记载远古密语的章节。她对照岩壁残文,手指飞快演算,嘴里念念有词:“心映归途……门自开阖……等等,这个‘心’,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执剑者之心’?”
“你是说,得靠归心引?”北冥挑眉。
“不止。”她摇头,“是三人同心,以剑为媒,把灵力灌进去——就像往锁孔里插钥匙,还得扭对方向。”
“听起来像集体跳大神。”苍幺妹嘟囔,“但我参加过更离谱的。”
三人迅速站位。北冥居中持剑,剑尖朝下;冉诗语左手搭他右肩,右手覆于剑身;苍幺妹则蹲在一旁,将骨符贴在裂缝边缘作为导引阵眼。
“来吧。”北冥深吸一口气,“一起推门。”
灵力汇流的瞬间,归心引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仿佛百鸟齐啼。剑身震颤,光芒顺着裂缝钻入地底。三人的灵力像拧成一股的麻绳,硬生生塞进了那旋转的青铜阵盘缝隙。
“咯吱——轰!”
一声闷响自地底炸开,紧接着,前方看似完整的岩壁猛地向内凹陷,一道竖直裂口缓缓张开,如同巨兽睁开了第三只眼。裂口中涌出浓稠如雾的黑气,带着腐锈与陈年香灰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
“防毒!”北冥低喝。
冉诗语立刻催动《幻灵仙典》,书页无风自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光膜,将三人包裹其中。黑气撞上光膜,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渗透。
“这玩意儿还挺抗造。”苍幺妹啧了一声,“比我家那件祖传雨披强多了,那玩意儿下雨天穿一次就漏八回。”
“少废话。”北冥提剑在前,“我先进。”
他一步踏入裂口,剑光扫过四周。黑气被驱散些许,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每级台阶上都刻着扭曲的人形浮雕,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封印什么。
苍幺妹紧跟其后,顺手往身后甩了三张镇邪符,确保退路不会突然塌方。“我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这趟行动越来越像闯别人家祖坟?还是那种主人特别记仇、死后还要雇鬼差收保护费的那种。”
冉诗语最后一个跨过门槛。就在她双脚落地的一瞬,怀中的《幻灵仙典》猛然一震。
书页哗啦啦翻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字迹。最终停在一页从未开启过的空白纸上。
纸上缓缓浮现一幅图:一座宫殿倒悬于虚空之中,四根锁链贯穿殿角,垂入深渊。下方写着四个古篆——
非生之境。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轰然巨响。
那道刚刚打开的裂口正在闭合,岩石挤压的声音如同巨齿咬合。尘浪翻滚,碎石砸地,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没。
彻底黑暗降临。
但没人回头。
北冥已经走下三级台阶,剑尖挑起一颗嵌在墙上的夜光石,重新照亮前路。苍幺妹正用骨符在墙上做标记,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儿:“走一步,莫回头,阎王请你喝杯酒……”
冉诗语抱紧秘籍,跟着向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接近藏身处”,而是真正地——
进了贼窝。
石阶蜿蜒向下,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都凝出白雾。两侧浮雕渐渐变得鲜活,眼角似乎会随脚步移动而微微抽搐,嘴角也像是在无声冷笑。
“这些雕像……”苍幺妹忽然停下,“为啥全都长得有点像南宫?”
北冥脚步一顿。
冉诗语心头一紧,下意识摸了摸秘籍封面。书页又热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
“巧合。”北冥冷冷道,“继续走。”
又行百余步,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圆形大厅出现在眼前,直径约三十丈,穹顶高不见顶,唯有几缕微弱天光从极远处渗下,照在中央一座石台上。
石台之上,静静躺着一把断剑。
剑身漆黑,断裂处参差不齐,却隐隐透出一丝熟悉的气息——
和南宫笑天手臂上的黑纹,同源。
“这是……”冉诗语刚想上前,北冥抬手拦住。
“等等。”他蹲下身,用剑尖轻轻拨动地面灰尘。一道极细的红线横贯前方,几乎与石缝融为一体。
“踩过去试试?”苍幺妹坏笑,“说不定触发的是自动送餐系统,咱都饿半天了。”
“也可能是把你脑袋炸成烟花。”北冥冷脸,“绕行。”
三人贴墙而走,小心翼翼避开红线。眼看就要抵达石台,异变陡生。
冉诗语怀中秘籍再次剧烈震动,一页图纸自行浮现——正是之前出现过的倒悬宫殿图。而此刻,图中某一处角落,竟浮现出一个微小红点,一闪一灭,如同心跳。
与此同时,地面那道红线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北冥瞳孔一缩:“它在追踪我们。”
“谁?”苍幺妹厉声问。
答案没来得及说出口。
石台上的断剑,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