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残余的符纸灰烬,在凌云阁主殿檐角打着旋儿,像一群不肯安息的小鬼。南宫笑天蹲在石阶上,盯着手中那片焦黑的纸角,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灵蚊。“这火……烧得也太有文化了,”他嘟囔,“蓝不拉几,悄无声息,连灰都不留一撮,跟谁家祖传的节能灶似的。”
苍幺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少扯没用的!你那破阵要是再稳点,咱也不至于被个照片吓成这样!”
“我那阵是改良版‘灵识共振’,又不是烧烤架!”南宫跳起来,“再说谁料到那玩意儿会自燃?我还想拿去裱了挂墙上当传家宝呢!”
冉诗语站在殿门前,指尖轻轻抚过《幻灵仙典》的封皮。书脊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像是刚跑完三千里山路的喘息。她没说话,只是将秘籍贴在胸口,闭眼感受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共鸣——它不像攻击,也不像警告,倒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终于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
北冥站在她身侧,右手虎口处的古印早已隐去,可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爬,痒得发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眼神空了一瞬,又迅速敛起。
“走吧。”冉诗语睁开眼,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竹帘,“他们等我们很久了。”
主殿内灯火通明,长老们端坐高位,香炉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假的安宁。大长老捻须而坐,目光扫过四人破损的衣袍与未愈的伤痕,缓缓道:“庆功已毕,诸事暂歇。尔等且归居所休养,待明日再议封赏。”
“等等。”冉诗语往前一步,秘籍捧在胸前,“弟子有一事,不得不言。”
满殿寂静。
南宫笑天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堆符纸摆阵,动作熟练得像掏糖豆;苍幺妹冷笑一声,直接把匕首插进地面,灵力炸开一圈红光,震得香炉晃了三晃。“老子今天要是不说个痛快,怕是要憋出内伤。”
北冥没动,但站姿变了——肩背绷直,气息下沉,整个人像一把收鞘却随时能弹出的剑。
“你们想说什么?”执法长老皱眉,“莫非还想争功不成?”
“争功?”南宫笑天抬头,脸上还沾着花坛里的泥,“我们争的是命。刚才那照片烧得莫名其妙,北冥师兄手上多了个祖传纹身,我师姐怀里这本书突然开始搞行为艺术……您说,这是庆功宴的余兴节目吗?”
大长老眼神微动:“继续。”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翻开《幻灵仙典》。书页自动翻至末章,一行古老铭文浮现空中,金光流转:
“双印归源,真言自现。”
“此为秘籍所载。”她声音平稳,“昨夜玄清令金纹异动,北冥师兄掌心显印,二者频率一致,绝非巧合。更关键的是——”她顿了顿,“这印记,曾在顶流势力藏身处的献祭阵图中出现过。”
全场哗然。
“荒谬!”一名长老拍案而起,“区区一本来历不明的秘籍,岂能作为证据?说不定是魔道设下的陷阱!”
“那就请天机镜一照。”北冥忽然开口,伸出右手。
那只手修长稳定,此刻却泛着淡淡的金芒。他没看任何人,只盯着镜台方向,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若是我有问题,当场诛杀便是。”
大长老沉默片刻,挥手召来天机镜。镜面如水波荡漾,一道光束落下,映照在北冥掌心。
刹那间,虚影浮现。
黑袍人跪伏于密室,背后星轨图腾旋转不息——正是凌云阁禁地独有的标记。祭坛中央,一枚玉符缓缓升起,其纹路与冉诗语所得残片完全吻合。而就在影像即将消散之际,角落一闪,一道模糊身影腰间玉佩的纹样清晰掠过:三瓣莲,嵌雷纹。
南宫笑天瞳孔一缩,悄悄掐住自己大腿肉,硬生生把一句“卧槽”咽了回去。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张空白符纸,指尖蘸血,飞快描下一角图案。
“这……这不可能!”方才质疑的长老脸色发白,“怎会有外人潜入禁地?何况此等重地,唯有核心长老方可进入!”
“所以不是外人。”苍幺妹冷冷接话,“是里鬼。”
殿内气氛骤然冻结。
大长老缓缓收镜,指尖微微发颤。良久,他才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
“可不是嘛!”南宫笑天咧嘴一笑,笑容却毫无温度,“要不是我们四个傻乎乎冲进去炸了个底朝天,现在估计连骨头渣都被炼成丹药喂狗了。您说,这些长老里头,谁能保证自己没在梦里签过卖身契?”
“放肆!”
“我放肆?”南宫猛地转身,指着那位怒斥他的长老,“您知道我在毁阵时看见什么了吗?那些残魂喊的不是‘主人’,是‘尊者’!他们认的是宗门内的称呼!三年前就有弟子离奇失踪,五个月前外门执事突然疯癫写满墙壁‘他们在看着’——结果呢?一句走火入魔就打发了!现在证据摆在眼前,您还要装瞎?”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渗出血丝——那是灵脉受损的旧伤又被激了出来。
冉诗语默默递上一块浸过灵液的帕子。他接过,擦了擦嘴,嘿嘿一笑:“没事,吐口血助助兴,显得我说话更有分量。”
苍幺妹嗤笑:“你这嘴炮打得比老子的匕首都锋利。”
就在这时,秘籍再次震动。整本书浮空半寸,书页疯狂翻动,最终停在一页泛黄古卷上。上面赫然绘着一副双生印图:一为雷纹缠龙,一为星轨绕月——正是北冥掌印与玄清令金纹的原型。
“原来如此。”大长老喃喃,“这是‘心蛊印’……上古禁术,以秘法烙印于神魂深处,受控者浑然不觉,唯有特定媒介触发才会显现记忆碎片。”
“也就是说,”冉诗语声音发紧,“有人曾被操控,却不自知?”
殿内一片死寂。
北冥忽然抬手按住心口,眉头狠狠一拧。那一瞬,他眼前闪过画面:幽暗密室,香雾缭绕,自己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枚令牌……而对面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的脸——
他猛地咬舌,血腥味冲上脑门,幻象瞬间破碎。
“我……去过那里。”他哑声道,“不止一次。”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湖心。
大长老霍然起身:“立即封锁消息!启动‘清源行动’,彻查近十年所有异常人事调动、闭关记录、神识检测报告!”
“由谁主导?”有长老问。
“执法堂自行调查?”苍幺妹冷笑,“那不是让贼捉贼吗?”
“由清源司专责。”大长老目光如炬,“特许冉诗语、北冥、南宫笑天、苍幺妹列席协查,授临时巡查令,见令如见掌门。”
南宫笑天眼睛一亮:“真的?我们可以随便搜长老房间?”
“不可逾矩。”大长老瞪他一眼,“但遇紧急情况,可越级上报。”
“够了。”苍幺妹拔起地上的匕首,甩掉尘土,“至少不用再装孙子。”
会议结束,众人退出主殿。夜色更深,星辰黯淡。北冥走在最后,忽然伸手拦住冉诗语。
“别告诉他们。”他低声说,“那个梦里的脸……三年前,我就在那里。他们让我做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冉诗语望着他,月光照进他眼里,像碎冰浮动。
“可你现在记得要停下。”她说。
他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南宫笑天远远回头,看见两人站在廊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连成一体。他戳了戳苍幺妹:“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牵个手?都酸出醋缸了。”
“滚!”苍幺妹一巴掌扇过来,“等你先把裤子补好再说情圣!”
南宫低头一看,才发现裤腿不知何时裂了道大口,风一吹,膝盖骨锃亮。
“哎哟我去!这谁干的?!”
“你自己摔花坛里啃的。”
“那也不能怪我啊!当时闪光符太亮,我一激动以为自己要飞升了!”
两人吵嚷着走远。冉诗语最后看了眼手中的《幻灵仙典》,书页边缘微微卷起,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声搏斗。
她合上书,正要迈步——
忽然,秘籍背面浮现出一行极小的血字,转瞬即逝:
“非敌非友,慎启前路。”
与此同时,北冥掌心的古印再度浮现,金纹流动,竟与秘籍上的族徽产生共鸣,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就像一把锁,咔哒一声,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