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铺满凌云阁的青石台阶,断云钟的余音已在山间撞出第三道涟漪。那声音不像往常般沉稳庄严,倒像是被谁掐着脖子狠狠拽了一把,嘶哑中带着紧迫。
南宫笑天一个翻身从炼器坊残破的屋顶跳下,手里攥着那张刚拆开的传讯符,脚底踩碎了几片焦黑的符纸残渣。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别发呆了!北冥留话了——七日内不现身,就销毁所有关于‘星轨祭坛’的记忆玉简!”
这话像一桶冰水泼进刚集结的人群,原本低声议论的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
“销毁记忆?那是我们拼死挖出来的线索!”
“万一他被控制了呢?这会不会是陷阱?”
“高层还没表态,咱们能擅自决定吗?”
苍幺妹站在人群最前头,双手抱胸,眉心拧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她盯着南宫笑天,嗓门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嘈杂:“你确定是他写的?血书?掌印为证?”
“千真万确。”南宫笑天抹了把脸上的灰,“我用灵识验过,那血里还残留着他压制古印时的寒气波动,错不了。”
苍幺妹冷笑一声,抬脚踹翻了执法堂立在崖边的禁行旗杆:“好啊,人一闭关就想让我们把脑子也关了?老子偏不干!线索是我拿命换的,谁敢动一个字,我就掀了他祖宗十八代牌位!”
议事崖上风势渐强,卷起众人衣袂猎猎作响。远处主峰云雾翻涌,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裁决。
就在这僵持之际,一道素白身影踏风而来。
冉诗语没有御剑飞行,而是拎着一双绣鞋,赤足踩过冰冷的石阶一步步走上高台。她的裙摆沾了露水,在晨光里泛着微湿的银光,怀里那本《幻灵仙典》安静地贴着胸口,封面隐约浮现出一道双环交叠的符号,像一枚刚刚苏醒的印记。
她走到人群中央,轻轻将秘籍摊开在石案上。
“不必销毁。”她说,声音不高,却让全场骤然安静,“我们可以封印。”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那本泛黄古卷上。只见书页无风自动,缓缓翻至末章,一道淡金色纹路自血痕处蔓延而出,交织成一座微型封阵图,结构精密得如同活物呼吸。
“这是它昨晚给我的回应。”冉诗语指尖轻点封底,“它说——‘非敌非友’。但它现在愿意和我签契约,做共修者,而不是工具。”
有人质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另一个骗局?上古秘籍怎会轻易认主?”
她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因为它嫌弃我太菜,怕我拖累它千年清誉。”
哄笑声短暂冲淡了压抑气氛。
但她随即敛去笑意,正色道:“而且,你们看这个。”
她并指一划,灵力牵引下,秘籍底部浮现出三行古老文字,悬浮于空中:
“非吾主,不可承;
非同命,不可启;
非乱世,不必醒。”
字迹如刀刻石,每一道落下都引动一丝天地共鸣。
“它在等乱世。”冉诗语环视众人,“而现在,钟声已响,北冥闭关,外敌隐现——还不够乱吗?”
南宫笑天眼睛一亮:“所以祭坛的秘密不是负担,是钥匙?”
“正是。”她点头,“与其销毁,不如加固封印,留待破局之日。只要我们掌控节奏,就不怕被反噬。”
苍幺妹咧嘴一笑:“还是你狠,连老古董都能谈条件。行,听你的,封!但谁要是敢背着我们偷偷解开封条——”她猛地抽出腰间铁尺,在石案上刮出刺耳长痕,“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物理劝退’。”
决议初定,高层使者却在此时降临。
一位执事长老缓步登崖,手持金令:“奉阁主谕令,即日起封锁‘星轨’相关讯息,所有涉事弟子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行动。”
空气再度凝固。
南宫笑天却不慌不忙,从储物袋掏出一块玉板,高高举起:“长老请看,这是我昨夜记录的空间褶皱数据。法器尾焰划过的轨迹出现了三次短暂折叠,持续时间分别为两息、三息、两息半。这不是偶然,是空间跃迁的雏形。”
执事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咧嘴一笑,“我们已经有能力进行短距侦查了。不需要大军压境,不需要惊动各方势力,只要三人小队,带一台改良飞梭,就能悄无声息探出边界异动。”
“荒唐!未经许可私自出山,按律当逐出师门!”
“那您觉得,等敌人打上门再来商量对策,算不算合规?”苍幺妹冷笑着,一把夺过执法堂刚竖起的禁行令牌,举过头顶,“老祖当年飞升前说了什么?”
她顿了顿,吼出全山皆知的训言:
“凌云之人,宁撞南墙,不退半步!”
话音未落,手中令牌应声而裂,碎片如雪纷扬。
台下年轻弟子群情激奋,纷纷拔剑击地,呼声如潮。
执事脸色铁青,还想阻拦,却被冉诗语一句轻飘飘的话截住:“长老若执意封锁消息,请务必告知全宗弟子——为何要隐瞒一场可能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浩劫?又凭什么认定,沉默比探索更安全?”
她望着远方云海,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们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明不白。更怕等到真相揭晓那天,才发现曾经有机会改变一切,却因一道命令,止步于山门前。”
风掠过她的发梢,怀中的《幻灵仙典》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回应,又像是催促。
当天午后,静室重归寂静。
冉诗语盘坐蒲团,掌心覆在秘籍封面上,那一道血痕仍隐隐发热。她闭目调息,依循昨日总结的“滞感”规律,以极缓慢的节奏注入温和灵力,如同向深渊投下一缕丝线。
片刻后,识海骤然浮现一幅影像——
一座悬浮于虚空的巨大宫殿,通体漆黑,顶部裂开一道 jagged 的缝隙,形状竟与她颈后胎记严丝合缝。
她心头猛震,正欲细看,三行古字轰然浮现:
“非吾主,不可承;
非同命,不可启;
非乱世,不必醒。”
与此同时,秘籍深处传来一声低鸣,仿佛远古意志终于睁开了一只眼。
她没睁眼,只是嘴角微扬:“你终于肯说话了?”
书页轻轻翻动,一行新字浮现:【共修者,可窥一重天。】
她深吸一口气:“那就带我看第二重。”
然而画面戛然而止,宫殿影像如烟消散,只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她确定自己从未去过那里,却又像梦回故土。
她睁开眼,发现指尖血痕已渗入书皮,化作一道蜿蜒纹路,与双环符号悄然相连。
“看来,你是真的选了我。”她低声说,“不过提醒你啊,我可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你要借我重生,我也要借你登顶——这笔买卖,谁也别想独吞。”
秘籍沉默片刻,忽然从第七章跳到第九重图谱边缘,又迅速退回,像是在犹豫。
她笑出声:“舍不得露底牌?行,我不急。反正……”她将书抱紧了些,“我们有的是时间磨。”
傍晚时分,山门广场。
南宫笑天的新法器终于修复完毕,通体银白,尾部晶核流转紫芒,表面镌刻着由《幻灵仙典》衍生而出的灵纹阵列。他站上去试平衡,结果刚启动就原地转了三圈,差点一头栽进排水沟。
“咳咳……动力系统还在调试……”他扶着额头爬起来,满脸尴尬,“但方向控制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苍幺妹翻了个白眼,拎着包裹走来:“给你塞了十瓶恢复药剂,五包驱瘴粉,还有三块应急符板。要是半路炸了,记得往地上撒点骨灰,省得找不到你。”
“哎哟,这么关心我?”他嬉皮笑脸,“是不是终于承认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搭档了?”
“搭档个鬼。”她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修法器。”
冉诗语随后赶到,肩头披着外出轻甲,腰间悬剑,怀中依旧抱着那本秘籍。她抬头望了望天色,云层低垂,东边天际竟隐隐透出一丝不自然的暗红,像是有两轮月亮即将交汇。
她没多言,只问:“准备好了吗?”
南宫笑天肃然站直,敬了个滑稽的礼:“随时可以起飞!”
苍幺妹啐了一口:“起飞个屁,你那玩意儿连稳定悬停都做不到。”
“但能动就行。”冉诗语踏上法器后座,握紧扶手,“只要往前走,哪怕歪着飞,也比原地等死强。”
法器引擎嗡鸣启动,尾部晶核骤然爆发出耀眼紫光,与秘籍封底的双环符号遥相呼应。
就在升空刹那,石柱阴影处,一行无人注意的古铭静静浮现于风化岩壁:
“双月映空,异客临东。”
法器冲破云层,划出一道扭曲的轨迹,如同撕开布帛般短暂割裂空气。
南宫笑天大喊:“第一次跳跃,目标——三百里外废弃传送阵!三、二——”
苍幺妹突然伸手按住操控杆:“等等。”
她眯眼看向远方天际,那一抹暗红正在扩散。
“你们说……北冥为什么要我们销毁记忆?”
“如果那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呢?”
“如果他是怕我们看到——某些根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呢?”
法器悬停半空,引擎轰鸣震耳欲聋。
冉诗语低头看向怀中秘籍,封面双环符号正缓缓旋转,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召唤。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云层,望向那片诡异的天色。
“不管前方是什么,”她说,“我们现在,只能信自己。”
法器猛然前冲,尾焰撕裂长空,紫芒一闪而逝。
一片落叶从山门飘下,轻轻落在断裂的禁行令牌上。
叶脉纹路,竟与星轨图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