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终于爬上断崖,把四个人的影子压得扁平贴在岩壁上,像被谁用石碾子狠狠轧过一遍。空气里还飘着刚才那阵地动山摇的余威,碎石时不时从头顶滚落,砸在肩头也不疼,就是闹心——仿佛整座山谷都在打嗝,而他们正蹲在它的胃黏膜上。
冉诗语的手掌已经不抖了,但指尖仍死死扣着《幻灵仙典》的书脊,像是抓着一块不会沉的浮木。封面双环还在逆向旋转,慢得像是老天爷上了发条却忘了上紧。她能感觉到胎记的位置不再是烫,而是开始有节奏地跳动,一下,一下,和地底深处那颗“心核”同频共振,活像个被强行绑定的共享心跳套餐。
“咱这会儿是成了人形节拍器?”南宫笑天趴在一旁,耳朵几乎贴到声波仪上,声音压得极低,“再这么共鸣下去,我怕自己忍不住跟着哼《守山谣》倒唱版,到时候万一被招魂了,记得别给我烧纸钱,留点钱买块碑,刻上‘此人死于走调’。”
苍幺妹一肘怼过去:“你闭嘴行不行?再贫信不信我把你塞进飞梭残骸里当新引擎?”
“别吵。”北冥忽然开口,目光没离开钟楼方向。他腰间的剑安静了些,可剑柄上的血痕却像活了一样,正沿着纹路缓缓爬升,像一条红蚯蚓在找出口。
众人屏息。
灰袍人巡逻的频率果然变了。原本是散点游走,现在却呈现出某种诡异的联动轨迹——三人一组,步伐一致,手臂摆动的角度精确到毫厘,宛如一台庞大机器中咬合的齿轮。更吓人的是,每当他们经过地表符文亮起的节点时,那些暗纹就会短暂加深,如同被注入能量。
“这不是巡逻。”冉诗语喃喃,“这是……充能。”
她低头看向秘籍,书页无风自动,翻至一页空白。她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封面上。
血珠没有滑落。
它被双环缓缓吸入,像是干涸的土地吸水,又像是某种古老契约正在悄然激活。紧接着,一行小字浮现:
“血启之门,非献即主。”
字迹淡金,边缘微微颤动,仿佛写它的人正隔着千年时空,盯着她的眼睛。
南宫笑天凑过来,念完后沉默三秒,然后咧嘴一笑:“好家伙,这书现在连招聘启事都开始发了?‘高薪诚聘门主,条件:带血上岗,生死自负’?”
“你倒是挺乐观。”苍幺妹冷笑,“人家都写明了‘非献即主’,没第三条路。”
“那咱就选‘主’呗。”南宫笑天耸肩,“反正咱诗语师姐也不是那种跪着接offer的人,对吧?”
冉诗语没笑。她只是轻轻合上书,将它贴在胸口,低声说:“我不是钥匙,也不是祭品。我是来收房租的。”
话音未落,地底震动再次传来。
这一次不是轰鸣,而是某种低频脉冲,像心跳,又像摩斯密码。南宫笑天立刻调整声波仪频段,手指飞快敲击面板,同时调出《守山谣》正调作为基准波形。
“干扰太强……”他皱眉,“每三十七息中断一次,像是定时清缓存。得抢时间。”
苍幺妹把铁尺插进地面,闭眼感知:“往东偏南十五度,震源更深了。我这宝贝尺子都快成共鸣箱了。”
“好!”南宫笑天眼睛一亮,迅速锁定信号流,启动逆向抵消程序。屏幕上杂乱的波形逐渐被梳理,最终凝成一段残缺的灵纹编码。
他按下解码键。
屏幕闪烁两下,跳出八个字:
“血祭九重台,引魂归中枢。”
字体古拙,笔锋凌厉,带着明显的玄清门风格——那是百年前曾与凌云阁并称“南北双极”的正道大派,后因一场内乱自行封山,从此销声匿迹。
“血祭?”苍幺妹冷笑,“这帮孙子搞事还搞出仪式感来了?九重台……听着就像给阎王爷搭的KtV包厢。”
“关键是‘引魂归中枢’。”南宫笑天脸色凝重,“他们不是要建新秩序,是在召回旧东西。而且……”他顿了顿,“这八字灵纹的排列方式,和我们宗门禁地里的‘镇心碑’如出一辙。”
“所以。”冉诗语轻声道,“他们不仅偷了我们的音律,还想用我们的规矩,办他们的丧事?”
“不止。”北冥终于动了。
他缓缓起身,朝钟楼走去。
“我去看看那口铃。”
“你疯了?”南宫笑天一把拉住他袖子,“那地方现在跟高压电塔似的,碰一下就得超度!”
“但它在叫我。”北冥回头,眼神平静,“我的剑,听到了老祖宗的声音。”
他说完,不再多言,一步步走向那座摇摇欲坠的钟楼。每踏一步,脚下的地砖就裂开一丝缝隙,仿佛大地也在抗拒他的接近。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终究没拦。
钟楼内部阴冷刺骨,梁柱断裂处挂着蛛网般的符文残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铁锈味。北冥站在主梁前,佩剑轻点地面,一声清鸣荡开。
刹那间,四周残留的剑意骤然躁动,如同惊醒的毒蛇。
但他不退。
他反手将剑插入裂缝,以剑身为媒,引动自身灵力与对方剑意交锋。片刻后,他眉头微动:“是凌云阁的心法……基础剑路第七式‘断云’,可被人改过了,加了锁魂咒的尾劲。”
他伸手拨开腐朽的木屑,在断裂处摸到一枚嵌入其中的青铜铃。
铃身斑驳,表面刻着半阙符文——正是凌云阁百年前遗失的“镇邪印”。据传此印为初代掌门亲手所铸,用于镇压宗门地脉,后因一场叛乱失踪,自此成为悬案。
北冥伸手触碰铃面。
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铃身微颤,发出一道无声震荡。
唯有他的剑能感知。
剑柄上的血痕猛然扩张,裂成一道细缝,恰好与铃上符文的缺口完美契合。
“原来如此。”他低语,“你们不是偷的。你们是……还回来的。”
“啥意思?”苍幺妹在远处喊,“你俩这是要当场合体变神器?”
“这铃和我的剑,本是一体。”北冥缓缓道,“一个为‘镇’,一个为‘引’。当年分开,是为了封印。如今重聚……”
他没说完。
因为就在这时,南宫笑天突然低呼:“等等!声波仪又收到新信号了!”
众人回头。
屏幕上,一段新的编码正在生成。依旧是倒唱音波夹杂干扰,但这次,背景频率中混入了一丝极其熟悉的波动。
冉诗语的脸色变了。
“是我的心跳。”她说。
编码最终解出四字:
“钥已归位。”
不是预言。
是确认。
仿佛整个遗址都在说:你来了,我们等到了。
苍幺妹猛地抽出铁尺,尺身光芒暴涨:“操!这地方真认亲了!”
南宫笑天死死盯着仪器,声音发干:“不对劲……这段信号里,除了心跳,还有别的东西。一种……不属于这里的灵力残留。”
他调出频谱图,放大分析。
波形曲线中,赫然嵌着一段微弱却清晰的共鸣痕迹。
“这频率……”他瞳孔一缩,“和北冥师兄闭关前布下的护山大阵核心,完全一致。”
寂静。
连风都停了。
四人站在断崖边缘,脚下是苏醒的遗迹,头顶是渐亮的天光。他们像一群误入巨人梦境的蝼蚁,手中握着几片拼图,却突然发现,整幅图画早就在等着他们填最后一笔。
冉诗语低头看向怀中的秘籍。
书页再次翻动。
一幅全新的图浮现:九层高台矗立于深渊之上,每一层都站着一个模糊人影。最顶层,站着一个背影熟悉的人——身穿凌云阁服饰,手持长剑,剑尖指向虚空。
而那人颈后,有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胎记。
“所以。”她轻声问,“如果我不是第一个来的人呢?”
没人回答。
北冥的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裂纹蔓延至护手,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青铜铃上。
铃不动。
但地底,那颗“心核”的脉动,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