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笑天的影子还在爬。
不是往前,也不是往后,而是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蜘蛛,沿着密道墙壁缓缓向上攀行。他的脚还踩在潮湿的地砖上,可身体投下的轮廓却已经脱离了物理法则,正朝着轮盘方向一点一点挪动。
“我发誓,”他声音发颤,“如果这玩意儿真把我本人拖进去了,我就去举报这个门派违反《修仙界劳动者权益保护法》——强制用工就算了,连劳动合同都不签!”
苍幺妹没理他,只把毒刃往地上一插,借着刃尖传来的震动判断轮盘转速。她眯着眼,嘴里念叨:“三、二点七、两点五……再快半拍齿轮就得崩了。”说着,猛地抬手,指尖一弹,一滴墨绿色液体精准甩向轮盘边缘卡槽。
“滋——”
一声轻响,像是热油泼雪。齿轮转动的节奏果然慢了一瞬。
“好家伙,老子这手活儿,拿去评个非遗都不过分。”她冷笑。
而高台之上,局势同样紧绷得能拧出水来。
冉诗语刚收回分身,额角已渗出细汗。那道女子虚影再次出现,虽只一瞬,却让她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没时间深想,立刻将《幻灵仙典》贴于眉心,双眼微闭。
识海中,一幅立体阵图徐徐展开。
三重逆灵阵,环环相扣,灵气流向如蛇盘绕。外层扰神,中层锁气,内层噬灵,一旦触发,别说破门,连骨头渣都能给你炼成符灰。但就在阵心交汇处,有一处微小的回流死角——如同心脏跳动时的短暂停顿,仅存三息空隙。
“找到了。”她睁开眼,嗓音压得极低,“北冥,等会儿我会让南宫放一波假灵压,你趁机关转移注意力时,剑斩第三环与底座连接点,位置在东南角第七块石砖下方。”
北冥站在她侧后方,右手搭在剑柄上,指尖微微泛白。旧伤处隐隐作痛,不是灼烧,也不是撕裂,而是一种诡异的“吸力”,仿佛体内有东西正试图顺着血路往外钻。他没吭声,只是轻轻点头。
台阶下,南宫笑天哆嗦着掏出飞梭,手指在面板上快速滑动。寒气早已侵入法宝内部,屏幕结了一层薄霜,触控迟钝得像老年机。“松风模式……松风模式……”他一边嘀咕一边哈气暖手,“你说这破阵法能不能通融一下?咱们先办个体验卡,试用七天无理由退换?”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苍幺妹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带着混响,“我就把你塞进轮盘当配重块。”
“收到,闭麦。”南宫笑天立马噤声,指尖一按,飞梭嗡鸣启动。
一道微弱的灵压波动扩散而出,模拟筑基初期修士的气息,轻柔如风拂林梢。
刹那间,石像眼窝中的幽光微微晃动,扫视轨迹偏移了半寸。
就是现在!
“断!”冉诗语低喝。
北冥拔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鸣,也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掠地而出,精准切入第七块石砖下方。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都忘了呼吸。
“咔。”
一声极轻的脆响,像是冰面裂开第一道纹。
三重逆灵阵的运转节奏猛然一滞。
能量回流死角显现,三息倒计时开始。
“走!”冉诗语挥手,秘籍银光一闪,隐匿天机再度开启,四人身影迅速向高台逼近。
与此同时,地下密道。
苍幺妹察觉到轮盘转速再次加快,眉头一皱:“不对劲,它在反哺主阵!”她一把拽过南宫笑天,“拆!把你那破飞梭给我!”
“喂喂喂!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南宫笑天挣扎,“你要干啥?改造成炸弹吗?”
“比那更损。”她冷笑,“我要让它撒个谎。”
话音未落,她已掰开飞梭后盖,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灵纹电路。她指尖蘸毒,在几处关键节点轻轻一抹,毒素迅速腐蚀导灵路径,形成一段乱频区。
“准备好了没?”她抬头。
南宫笑天咬牙:“为了艺术献身,我忍了!”
他猛地按下启动键。
飞梭发出一阵怪异的嗡鸣,随即向轮盘发射出一段杂乱无章的灵波信号,频率忽高忽低,节奏毫无规律,活像个精神分裂的dJ在打碟。
轮盘猛然一震,轰鸣声戛然而止。
齿轮卡顿,转速骤降,原本即将塌陷的通道竟稳住了十息之久。
“成了!”南宫笑天欢呼,“这波叫‘信息诈骗’,建议列入宗门选修课!”
“别高兴太早。”苍幺妹盯着轮盘中央那枚染血玉符,“它还没死心。”
果然,玉符红光微闪,似乎正在重新校准频率。
而在高台,七息盲区已进入最后阶段。
巡天 lantern 突然改变轨迹,不再沿固定路线滑行,而是径直朝他们俯冲而来,蓝光刺目,如同猎人发现了藏匿的猎物。
“禁灵领域激活!”冉诗语瞳孔一缩,“不能用传送符!”
北冥一步踏前,左手掐诀,剑气横空划出一道弧线,迎向 lantern。剑锋未至,寒意先到,空气中凝出一层薄霜。那一瞬间,lantern 被迫偏移轨道,蓝光斜扫而过,擦着南宫笑天的发梢飞走。
“我谢谢您嘞!”他惊魂未定,“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比如‘师兄要放大招,请勿靠近’?”
没人回应。
因为就在那一刻,北冥的剑尖仍在颤抖。
不是因为用力过度,而是右腕伤口又一次崩裂,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滑落,滴在阵纹之上。诡异的是,那些血迹并未四散流淌,反而像被某种力量牵引,迅速渗入石缝,消失不见。
阵法没有报警。
甚至……像是被安抚了。
“别管我。”北冥低声道,声音沙哑,“开门。”
冉诗语咬牙,不再犹豫。她将《幻灵仙典》狠狠按向石门缝隙。
银光自书页间溢出,如溪流般渗入围墙。整座黑曜石楼阁微微震颤,仿佛沉睡的巨兽被轻轻推醒。厚重的石门无声滑开一道窄缝,刚好容一人通过。
风,从门内吹了出来。
带着一股香气。
淡淡的,若有若无,像是陈年的檀木,又夹杂着一丝熟悉的甜味——那是冉诗语幼时在冉府祠堂闻到的味道,母亲供奉香炉里常年燃着的“云梦熏”。
她脚步一顿。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总躲在屏风后偷看她的女人,那双温柔却哀伤的眼睛,还有那一句从未听清的低语……
“等等。”她伸手拦住欲要闯入的三人,“这味道……不对。”
南宫笑天正要说话,忽然浑身一僵。
他的影子,爬到了轮盘顶端。
并缓缓抬起“手”,指向密道深处的一扇暗门。
那门本不该存在。
可此刻,门缝中竟透出一丝微弱的金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燃了一盏灯。
“你们看……”他声音发紧,“我的影子……好像比我聪明。”
苍幺妹冷笑:“聪明个屁,它就是个带路党。”
“可它带的路,”冉诗语望着门缝中的金光,“我好像认识。”
北冥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低声问:“你小时候,去过什么地方,但从没告诉过别人?”
她一怔。
是啊,那个地方——
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就连梦里,也只敢远远望一眼。
而此时,高台上,石门仅开一线。
银光与金光,在黑暗中遥遥相对。
南宫笑天的手指还按在飞梭上,屏幕闪烁不定,最后一帧截图尚未清除:轮盘内层铭文,“钥启非人”四字清晰可见。
苍幺妹的毒刃插在地上,刃身映出她扭曲的脸,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老子最烦这种拿人当零件的破机关。”
她说完,抬脚踹向轮盘。
齿轮崩裂声响起。
北冥的剑仍未归鞘。
血,还在滴。
冉诗语站在门前,指尖轻触那缕香气,仿佛碰到了童年某个不敢回首的夜晚。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我知道这是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