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与在场老大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王猛,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远处港口的汽笛声。
王猛迎着众人的注视,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他等了几分钟,直到这份寂静变得足够沉重,才缓缓开口:
“我和兄弟们,只要一个小地方。”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其他地方,依旧是各位老大的地盘,我们绝不插手。只请各位行个方便,把那个地方留出来,作为……自留地。”
“自留地?”一个老大忍不住出声。
“对。各位老大都可以去那里居住、生活,唯独不能有帮派活动。”
洪爷身体微微前倾:“王兄弟指的是……?”
王猛抬手,食指稳稳指向东北方向——“九龙城寨。”
话音落下,几位老大脸色骤变。那里是他们最隐秘的财路,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最后的庇护所。
洪爷深吸一口气,烟斗在指间转动:“王兄弟,你们……是代表北边来的?”
王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我们老板看上了九龙靠北、与新界交界的那片荒地,准备建一个大型住宅区。这么大的工程,需要人手——大量的建筑工人,去扛沙石、搬水泥。”
他顿了顿,让每个人都能听清下面的话:“这些人,我们老板打算从城寨里招。”
房间里响起细微的骚动。
“凡是去工地上工的城寨居民,将来住宅区建成后,可以半价买房。剩下的钱,可以在那里继续工作,按月慢慢还。”
王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老板心善,知道城寨里住的,大多都是走投无路才躲进去的苦命人。他愿意给大家一条活路。”
“至于那片住宅区的物业管理……”他环视在场每一位老大,“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
“物业的业务包括:安保巡逻、卫生管理、道路维护、水电维修。按月收取物业费,按时发放工资。这门生意,我们老板绝不插手。”
王猛说到这里,语气陡然转硬:“只有一条规矩——那里必须是干净的家园。粉、枪支,一律绝迹...那里必须是港岛最安全的社区,没有之一。”
他目光如刀,缓缓割过每个人的脸:“处理不好,就换人。港岛别的不多,我想,想正经赚钱的老大,有的是。”
满室寂静中,王猛轻轻推了推桌上的港币:“这就是我们老板的要求。这些钱和未来的物业生意,算是给各位的一份心意。如果合作愉快,以后我们老板再建住宅区,还会继续找各位合作。所以,老板招人时,希望洪爷与各位老大呢,能帮忙给下面的兄弟们带句话,别让街坊们误会。”
这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站了出来:“如果我们不合作呢?你们敢怎样?真当港岛是你们北佬的天下?”
王猛不怒反笑,目光却骤然冷冽,如同冰锥刺向对方:“这位老大,好大的火气。如果讲道理不听,那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你想玩什么?”
“我送你一千美金。”王猛从港币堆里抽出几沓,随手扔在桌上,“你可以选一个你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带上你最得力的兄弟,守着你。今晚,我的兄弟会把这份‘礼物’,完好无缺地……放在你的枕头边。如果被你发现了,拦下了,就算我输。我刚才说的话,全当是放屁。怎么样,敢玩吗?”
那老大脸色瞬间煞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赌的不是钱,是命。
王猛不再看他,转向洪爷,语气恢复平和:“洪爷,您觉得呢?”
洪爷深吸一口烟斗,缓缓吐出烟雾:“王兄弟,这件事牵扯颇大,我们需要商量一下,你看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不多,三天就行。”
王猛微笑道:“好!就依洪爷的,三天后,我们兄弟再来拜访。”
他带着人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挥了挥手。
“那位老大……别忘了收礼物。晚安,各位。”
待王猛他们走后,洪爷和各位老大还是没有散。大家都在等洪爷说话,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那些做脏生意的老大焦急的开口了:“洪爷绝对不能答应他们,一旦让他们把人都招走了,城寨就完了。”
另一位老大冷笑道:“是你们玩了吧,没有了街坊们做掩护,你们的那些东西,直接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人人喊打。”
“你,那拆了难道你的火线生意还能做?”
“我无所谓啊,我大不了去做物业老板就行了,手里百八十个兄弟,完全没有问题啊。
不知道你是怎么混成老大的,一旦那位大老板要去城寨招大量人做工,我相信城寨就没几个人了,壮劳力有出路了谁还愿意混这种刀头舔血的活计,也不怕被自己的兄弟放黑线。”
“好了别吵了!”洪爷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等今晚的结果吧。如果对方真能无声无息地把礼送到……那你们最好就按他们画的道走。”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东兴老大惨白的脸上:“人家这是阳谋。给城寨穷人一条活路,这是积德;给我们一条财路,这是讲义。我们要是挡路,就是不仁不义。到时候,不用他们动手,下面想过安稳日子的兄弟,第一个不答应。”
东兴老大颓然道:“洪爷,我……”
洪爷抬手打断,语气缓和了些:“今晚的流水,你拿双份。以后物业的生意,也少不了你一份。把眼光,放长远些。”
所有老大在听到洪爷这样说知道基本就这么定了,异口同声的回道:“听洪爷的。”
“大家都回去了,把自己手里的好手都调去东兴,我倒想看看他们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礼物送到。都去忙吧!”
各位老大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慈云山地下拳馆,都回去调兵遣将去了。
洪爷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核桃,陷入了沉思。
“洪爷难道真的听北佬的,让他们把城寨拆了?”洪爷心腹在老大们走后向洪爷询问道。
“阿东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洪爷我是你带大的,从小时候算起共21年零4个月12天。”
“是啊!我没有孩子,原本准备在我老了以后就把这个慈云山拳馆交给你来打理,你以前也打理的不错,不过现在你得另外寻一条路了?”
“洪爷我没做错什么吧?你不要赶我走。”阿东声音带着哭声,半跪在洪爷面前。
“痴线啊,你想什么了,你差不多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不为了你的前途考虑。今晚封台的这些人,我敢肯定就是老家派过来的。说起来城寨应该是属于老家的,以前没人来管,现在既然来了,拦是拦不住的。”
洪爷一只手抚摸着阿东的头,示意让他站起来。
阿东站起来后洪爷继续说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吗?今晚封台,他们只上了一个人就打通场,打死一个东洋人和打伤一个不识抬举的光头佬的人。其它的人均没有受到任何打击,他们就是在告诉我们,他们是来建立秩序的不是来抢地盘的。”
阿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当那位大老板招工时你就带着兄弟们去做工,你当工头,等房子建好了,我就去找这位王兄弟,让他教你们怎么管理物业公司。你就当一个物业公司的小老板吧,别再碰江湖了,这是一次天载难逢的机缘。”
“好的,洪爷。”阿东重重点头,眼中已有泪光,“我……我带兄弟们走正行。”
洪爷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将桌上那堆港币分出一半推到他面前:“拿去,给愿意跟你走的兄弟们安家。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阿东将港币仔细收好,向洪爷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退下。
空荡的拳场里,只剩下洪爷一人。他踱步到窗边,望向九龙城寨的方向,夜风吹动他花白的鬓角。
“送礼……”他喃喃自语,指间的核桃停止了转动。
“可千万别是颗人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