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
陈清雪把外套拉高遮住口鼻,指尖在裤袋里摩挲着那张从档案馆夹带出来的旧车票。纸面有些发潮,铅笔字迹模糊得像是被泪水洇过,但那个坐标还在——39°12N 124°05E。
“你们说,朝鲜战场的火车……真能装得下青铜椁?”刘淑雅靠在废弃铁轨旁,声音沙哑,嘴角还挂着啃食铁屑后残留的黑渍。
彭涵汐没回答,她正蹲在一段裸露的枕木前,用放大镜仔细扫描木材纹理。月光斜切下来,照出她眼镜片上细密的裂纹,像蛛网一样缠绕着夜色。
冉光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枚乾隆通宝,铜钱边缘沾着些碎屑。他忽然抬头,“你还能撑多久?”
刘淑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泛青的牙,“只要不让我照镜子,我就是活人。”
这话听得人心头发紧,但没人接话。他们已经习惯在生死之间行走,连玩笑都带着血味儿。
档案馆的灯早就熄了,只有监控摄像头红点闪烁,像潜伏的野兽眼睛。
彭涵汐推开后门时,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动作很轻,但那股熟悉的霉味还是扑面而来,混合着纸张氧化的苦涩。
“时间不多。”她低声说,快步走向b区储藏柜。
陈清雪站在门口望风,手指搭在开山刀柄上。她习惯了用触觉感知危险,而不是听觉。自从瞳孔变成竖瞳之后,世界变得格外清晰,连空气流动的轨迹都能捕捉到。
“找到了。”彭涵汐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她捧着一沓泛黄的卷宗,最上面那本封面写着“战地笔迹比对:陈德金”。
“他炸毁的不是火车。”她翻开内页,指着一张手绘图,“是青铜椁。”
图纸上标注着精确的引爆点,旁边有一行潦草的批注:“此物非器,乃封印之眼。”
陈清雪盯着那几个字,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起小时候梦里的画面——妹妹被放进一个巨大的容器,周围站着戴傩戏面具的人,而自己只能站在远处,动弹不得。
“他早知道。”她喃喃道。
“谁?”冉光荣问。
“我爸。”
彭涵汐翻到最后一页,在夹层中抽出一张泛黄的车票。背面用铅笔写着坐标,和她之前在面具耳饰中读取到的信息完全一致。
“鲛绡纤维。”她轻轻刮下车票一角,显微镜下浮现出半透明的丝状物。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八十年代的津门。”她说,“除非……有人提前布局。”
铁路旧址在城郊,荒废多年。水泥盖住了大部分轨道,只留下几段裸露的枕木,像断骨一样戳在土里。
冉光荣用哭丧棒挑开一块碎石,露出一根嵌在泥里的木头。他蹲下身,指腹拂过表面,木纹间嵌着一些黑色颗粒。
“这是什么?”他皱眉。
彭涵汐掏出河图残卷,纸面缓缓亮起幽蓝的光。她将残卷贴在枕木上,片刻后,一道暗红色的图腾浮现出来。
“夜航船。”她低声道。
图腾边缘刻着一行小字:“1984.7.15”。
“那天发生了什么?”刘淑雅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你别乱来。”陈清雪按住她的肩膀。
“放心。”刘淑雅咧嘴一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她低头咬向枕木上的铁锈,牙齿与金属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黑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枕木上,瞬间渗入缝隙。
“来了。”她喘息着,“1984年,津门站秘密执行‘鲛人制动计划’……三具鲛人尸体替代列车制动器……用于运送特殊货物。”
“特殊货物?”冉光荣问。
“青铜椁。”彭涵汐翻出一份机密报告复印件,“编号:JmS-84-07-15-03。”
她指着签名栏,“黎波。”
“不可能。”陈清雪瞳孔收缩,“他那时还没加入警队。”
“但他已经介入了。”彭涵汐合上报告,语气冷静,“而且……他知道你在找妹妹。”
空气沉了几秒。
刘淑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里吐出一团铁屑和黑血。她颤抖着指向枕木,“还有……还有一个名字。”
她用指甲划开铁锈,露出下面的一串数字和字母:“cqx”。
“是你。”彭涵汐看向陈清雪。
陈清雪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缩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梦境会反复出现——她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破沉默。
“你的意思是?”冉光荣问。
“去坐标点。”
“你知道那是哪儿吗?”
她点头,“丹东,鸭绿江边。”
彭涵汐看了她一眼,“你父亲在那里炸毁了火车。”
“也是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风从江边吹来,带着潮湿的腥气。
“走吧。”冉光荣收起哭丧棒,“天亮前,得把这事查清楚。”
刘淑雅摇晃着站起来,嘴角还挂着黑血,“我还能撑一会儿。”
他们转身离开,铁轨在身后延伸向黑暗,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那段枕木上的图腾缓缓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一张旧车票,静静躺在泥里,纸角渗出微量鲛绡纤维,在晨曦中微微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