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天生慕强，不论男女。
流星般撕破黑暗的箭矢炸开在黑色的球型污染物体内，明蓝色的爆破光在它的体内接连鼓起蘑菇状的空白，将那簇摇曳的黑色火焰彻底熄灭在物力输出下。
被暴力由内向外突破的污染物骤然胀大一瞬，随即又迅速干瘪下去，像一张漏气的氢气球，左摇右晃地坠向地面。
而融入其中的黑色“人影”被污染物漏气后薄薄的皮裹住，凸显出高矮不齐，男男女女的身影。
黑色雾气凝聚的身体被这张皮裹住后反而凝实起来，模糊不清的五官开始显现，晃动的四肢挣扎着伸向天空。
好像秋念所在的位置不是地面，而是深渊。
“砰——”
裹着一层皮的“人群”轻飘飘地坠下，在接触到地面时却发出一声令人耳鸣的重击声。
缠成一团的“人群”吱吱哇哇地叫成一团，跟刚放出来的鸭子似的你推我搡。
【造别人黄谣活该被射！刚刚那箭怎么没射死你！】
【别挤我了，别挤我了。我不想跟那个女魔头挨着——】
【和平，咱们要爱和平！我是中立派的，你看我就从来都不爱跟人打架！】
【那个中立派，你刚开始不是还叫得最欢吗？还有，咱真的要和这个人打吗......她是“人“没错”吧？】
仅凭一张弓就射穿最大的这个家伙，这真的是普通人类能办得到的吗？
“我当然是人啊。”
秋念葵懒洋洋的声音从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头顶响起。
离她最近的意识凝聚体隔着那层薄薄的黑皮仰头“看”过去，大张着嘴，像是头上裹着塑料袋呼吸不过来的窒息者，五指伸向秋念葵的脸在皮的里面抓挠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只有你，我明明也不差——为什么只有我还活在这种被世界抛弃的泥沼里！】
逸散的怨气比原本的球型污染物周围的雾气还要浓，随着里面“人影”的挣扎和诅咒，还在不断加深。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都是普通人，为什么你过得比我还要好——】
【我那么努力地考上重点，上了最好的大学，进了国企，成了爸爸妈妈眼里“别人家的孩子”。但为什么我的生活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好，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幸福——】
【还给我。】
【还给我。】
【还给我。】
......
“真不要脸。”
在球体内的“人影”发出攻击之前，秋念葵连连后退，谨慎地避开了离自己不到十厘米的利爪。
原来那个黑色的大球并非污染物本体，而是一道为了控制污染物本体而存在的枷锁。
它能够吸引混沌不明的意识凝聚体，将其封锁在体内，减少污染的扩散。
并不是秋念葵设想的污染源。
“手，要伸，伸出来了。”拖着粗壮的长尾，沉玉没有遮掩身体的畸形部位，明丽潋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是一道锁。”
“是，是哨塔边界最，最后的防御，手段。”
磕磕绊绊解释完，沉玉伸手悬在挣扎着想破开那层“皮”的意识凝聚体——不，或许现在该称其为污染物的上面，兽类特征的眸子中，瞳仁竖成尖锐的针状，青木色的瞳孔里是哨兵群体对于非族类生命的冷漠。
“你准备怎么处理？”
“送，送回去。会，会被哨塔的防御，消，消化的。”沉玉侧过脸，认真地解释：“意思是说，如果后面再碰到这种东西也可以忽视？”
“有，有我在的话，可以。”余光扫见身后白胖的肥尾巴又想去勾人家的脚腕，沉玉索性伸手将其重新抱在怀里：“鸟说，这个事情，不归哨塔。”
“所以，干，干干了的话，算打白工。”
沉玉结结巴巴解释半天，企图在阿利斯泰尔收到消息后，借着影子的便利转移阵地。没想到秋念葵抽回手臂拒绝了他的计划方案。
“虽然我很赞同不打白工这一点。但是，我后面有事还得借助一下这边的力量。”说着，秋念葵举起长弓，手指搭在弓弦向后一拉，湛蓝色的光箭再次出现。
经历过一遭小型核爆的污染物，不再朝着秋念葵咒骂怨怼。它们尖叫着，扭动着身体，妄图摆脱人类的形态逃离这支颜色格外梦幻，仿佛不带半点杀伤力的箭矢。
【我诅咒你！我会诅咒所有碍着我的人！】
【黑暗会吞噬一切！没有人会是永远的胜利者！】
【你杀不死我，只要世界还存在负面情绪，我将万古长青——】
......
七嘴八舌的话听得秋念葵忍不住歪头蹭蹭耳朵：“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可以送你们上路咯。”
【该死的向导！该死的哨兵！你们对我，对我们就没有半点好奇心吗！不想知道我从哪里来，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存在，也不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躲过大寂灭吗！】
冰蓝色的箭矢，忽然朝向其中叫得最欢的“人”，没有半丝犹豫便射了出去。
因为近距离的缘故，白光乍现在秋念葵眼前，刺得她忍不住眯起眼涌上一股生理性泪水。
“我最讨厌有人逼着我好奇了。”她揉了揉发痒的耳朵，睁眼对上一双同样湿润的青木色眸子。
眼睛的主人磨磨蹭蹭地扭着撑在地面上的尾巴，扭捏地上前用舌尖舔了舔她湿润的眼尾。
含糊不清的呼吸从沉玉的鼻口呼出，湿湿的气息随着他舌尖的动作忽远忽近，温柔又绵密地落在秋念葵的脸侧。
“哭，哭了？”
“......别为你自己的揩油行为打掩护。待会再教训你。”秋念葵单手捏着沉玉的下巴，掰走沉玉的脑袋，模糊的视线一直落在明暗不定的干瘪黑色球体内形容枯槁的类人生物上。
小心思被识破，沉玉怀里的尾巴尖嘚瑟地弯了个勾，左右摆动跟小狗尾巴一样。
“好，好的。”被秋念葵嘴上教训了句，沉玉的脸上没有害怕，眼底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要对他用协调课上老师展示过的那些东西吗？
低头看着自己的尾巴走神的沉玉脑子里想的全是马赛克，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旁漂浮着的淡蓝色精神丝早在不知不觉中偷偷缠上了他的手臂。
粗一点的精神丝学着沉玉尾巴那样，潦草地首尾相接挂在他细长的颈上，淡蓝色荧光的身体映着沉玉苍白的皮肤像条价值高昂的贵重珠宝，落在同样白色的长袍上，缀出了异样的色彩。
“噗——”
被向导精神力反向吞噬拉扯的污染物终于承受不住折磨，主动断臂求生，想要借着精神力箭矢射进来的那个狭窄的口子，伸出丝丝缕缕的黑烟想要逃脱。
“封上。”
秋念葵的声音适时响起，早已在旁边等候多时的精神丝接到指令瞬间蜂拥而上，扭动着身体努力执行着主人“封”的任务。
“......不是用身体堵，你们要不试试看织成网呢？”见没有粗细两条产生个体意识的精神丝做指引，这团密密麻麻的精神丝群龙无首，毫无章法地一股脑堵在那个破开的孔。
向导的精神力对于哨兵而言是大补，在哨兵与污染物的对抗中，二者相互消磨入侵，又消融对抗。
直到第一个踏入污染区的向导出现，才让这场难分伯仲的对抗找到了一丝新的突破点。
看着用精神力织成的网顺利拦住了逃窜的污染物，秋念葵忽然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沉玉，之前污染区的污染源消灭后会安排相关人员来进行收容工作。可是污染源已经被灭成了渣了，还收容啥？”
脑子里开了半晌小黄车的沉玉听到自己的名字险些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才迟钝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回：“不是收，收容污染物。是，是灭活。”
“灭活？”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秋念葵大概推测这个词的涵义 ：“是要把污染物全面祓除的意思？”
“是，是的。”
“祓除什么东西？污染物的残渣吗？”她皱眉，有些不理解：“污染物消散后的残渣，应该用不了那么多人清理吧？除非——”
“是，是意识体的消减。”沉玉的脸在蓝白穿插的光下格外冷艳，说话时不断伸出红艳艳的舌头舔着嘴唇，舌尖刻意下压薄薄的唇肉让它变得更加红润：“污，污染物源自活，活体生物的精，精神。如，如果情绪，情绪波动很强，就，就会产生对应的，的能量。”
“这个能量就是污染？”
秋念葵一句话总结了对于沉玉而言稍显冗长的解释，了然地点头：“所以这个灭活，实际是清除遗留的意识体杂念？”
“对，对的。”见秋念葵理解了这个概念，沉玉松了口气。
“那你和那个霸总爹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赚钱吧？至少从衣着上来看，你们这个计划应该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远比我碰到小肥蛇的时间要早。”
他当然不会对秋念葵有任何隐瞒。她口中的“小肥蛇”还在哨塔的边境线上兢兢业业吞噬着污染。“小肥蛇”身为沉玉的精神体，虽然已经严重畸变并产生了自己的意识。
但它仍然是沉玉的精神体，与哨兵之间的精神通道并未关闭，双方的意识与感知仍然互通。
“嗯......”沉玉撇过头，错开和秋念葵对视的目光，喉间沉吟发声既没有狡辩也没有解释。
这种时候要说真话吗？
如果撒谎的话，会被惩罚吗？
沉玉的耳朵尖不知不觉红成一片，湿润的双眼亮晶晶地偷偷看秋念葵，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当我没问。”注意到沉玉的古怪反应，秋念葵的第六感疯狂示警：不要多问，不要多问，不要多问。
她不想半夜睡着睡着，床上突然多出一条美男蛇。
回忆起方闻洲的特殊癖好，秋念葵沉默转身，意识带动精神丝织成的网骤然放大画作更细密的格子网，将黑色的残渣谨慎地收拾好包裹在精神丝织成的密网里。
秋念葵一抬手，飘在半空中的网兜就自己乖乖变小，晃晃悠悠飞进她的手里。
“走吧。”将变小的网兜揣进口袋里，秋念葵转头向后递了个眼神：“贺江亭还在外边阳台躺着呢，还有被扔进影子里的沈冬行也没出来，别再从里边给自己浪死。”
刚扭头，她忽然发现原本立着身体的沉玉矮了半截，细看才发现不是“矮了半截”，而是大半蛇身扭成圈盘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宝塔状的蛇尾上。
“脸好红，怎么回事。”秋念葵伸手摸向他的额头，皱眉道：“你温度怎么这么低。”
莫名软下身体行动不便的沉玉迷恋地蹭了蹭秋念葵的掌心，亲昵地伸出舌尖碰了碰她：“蛇，蛇不都是，都是这样的吗。”
扣在沉玉颈间的蓝色精神丝逐渐显露身形，随着男人的呼吸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浅淡的蓝色盈光。
直到男人面上浮起痴态，柔若无骨的手摩挲着秋念葵的小臂，攀着她的手肘，从睫毛到头发都是银白色的沉玉像条巨大的蛇，将秋念葵当作树干，扭动着身体，迷恋地用裸露在外的皮肤汲取着身边人的体温，贪婪地用舌尖“嗅”着混有浓烈污染气味的向导气息。
理智告诉沉玉自己不该在这样的地方像条畜生一样求欢，胸腔中一阵大过一阵的欲望却几下就将男人的自制力吞吃殆尽，徒留摇成小狗尾巴的肥硕蛇尾，虔诚地靠近秋念葵。
“是挺不对的。”秋念葵手一提，虚幻得跟装饰品一样的精神力项圈陡然显型，几乎实体化的蓝色o型圈链子主动在她手上缠了几圈，结结实实地控制住了沉玉乱动的手臂和尾巴。
“还好我早有提防。”看向沉玉的棕色双眼中没有对兽人美人的怜惜与同情，全是工作被人打扰后的烦躁与不悦：“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哨兵到底有没有岗前培训。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吗？”
“本来上班就烦，干活还得照顾你们这些无缘无故，0帧起手，露头就秒啊？”
熟练地绕着铁链将沉玉结结实实捆成一块奶油小方，顺手扔到贺江亭的方向后，秋念葵磨着牙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意识凝聚体碎片，“梆梆”就是两拳。
“还有你们，害得我出差还得加班！”
碎片堆：......
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