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八年开春,积雪初融的京城还带着料峭寒意,太庙的松柏却已透出新绿。叶宇一身素色常服,避开了随从,独自一人走进这座承载着大景五百余年社稷香火的建筑。
太庙深处,供奉着三十六位先帝的牌位,檀香缭绕中,仿佛能听见历代帝王无声的叹息。叶宇在太祖叶文渊的牌位前驻足,香炉里新添的艾草香,是他按守陵村传下的古法所制——据说太祖当年最爱此香,说它“野而不烈,有生机之气”。
三天前,李忠从守陵村带来一个紫檀木匣,说是整理祠堂旧物时,在太祖画像后的暗格里发现的,匣底刻着“太庙暗格,后世危亡之君启”。叶宇知道,这必是太祖留下的最后后手。
他按木匣里附带的图纸所示,在太庙偏殿的墙壁上找到一处松动的砖缝。指尖触到冰凉的砖石时,心跳竟有些发紧——这位五百年前的先祖,到底还留下了多少未曾言说的布置?
砖块被轻轻取下,里面果然藏着一个泛黄的布包。解开三层粗布,露出一卷竹简,用红绳系着,末端坠着一枚小小的青铜虎符,与“定业”剑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叶宇将竹简铺在供桌前的案几上,借着从窗棂透进的天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那是太祖叶文渊的亲笔,笔触遒劲,带着开国帝王特有的杀伐果断,却又在字里行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后世之君亲启:
当你见此信时,大景必已危如累卵。朕起于草莽,扫六合而定天下,深知国之兴衰,非一人之力可挽。故立国之初,便在太庙暗格藏此信,盼你能于绝境中寻一线生机。
整顿吏治,需有铁腕,更需有强军护持。然强军需饷,吏治需钱,朕知后世子孙或有困顿,故设三策,以备不时之需。
一曰资金。朕于皇陵地宫设黄金库,嘱后世帝王代代添增,非亡国在即不得启用。此金非为奢靡,乃为你整军、赈民、安邦之根本。
二曰人才。朕于皇陵之侧设守陵村,聚忠勇之后,传农战、医算、兵械之术。他们非朝廷官员,不受世家掣肘,唯知有叶姓君王,有大景百姓。用时可委以重任,当为你臂助。
三曰退路。若前两策皆不可行,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则此策可为你最后之选。
附地图一卷,所绘乃朕当年命船队远涉重洋所寻之海外陆地,广袤约三百五十八万平方公里,气候温润,沃野千里,且无强敌。若大景故土难守,可携忠民、带技艺,远渡重洋,于彼处重建家园,再兴大景。
朕非神算,不知后世会遇何等劫难。但朕知,百姓所求者,不过温饱安宁;帝王所守者,不过家国存续。若故土已不可守,保百姓火种,亦是守大景之根。
世人皆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朕虽为先祖,然视后世子孙皆如己出。若你需用此退路,不必愧疚,不必留恋。江山有更替,火种不可绝。
愿你安好,愿大景不灭。
叶文渊 书于开国元年秋”
竹简读到末尾,叶宇的指尖已微微颤抖。他拿起附在信后的地图,羊皮纸上用朱砂勾勒着海岸线,标注着洋流、岛屿,甚至还有几处用小字写着“可种稻”“多铁矿”。
原来太祖留下的,不仅是救命的黄金和可用的人才,还有一条退可保全火种的后路!
他想起在地球时学过的历史,多少王朝覆灭时,皇室宗亲往往身死族灭,连一丝血脉都难以留存。而叶文渊,这位五百年前的开国之君,竟在打下江山的那一刻,就为后世子孙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若守不住,便带着百姓和文明的火种,去开辟新的家园。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叶宇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祖,用最冷酷的理智,做了最温情的安排。他没有要求后世子孙“与社稷共存亡”的愚忠,而是留下了“重建大景”的希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德全捧着一件锦盒进来,见叶宇在看地图,连忙低下头:“陛下,北疆送来的军报,还有……陈家族长陈敬之,带着江南十多位世家老臣,正在宫门外跪着呢,说要为陛下‘清君侧’,请您罢免李忠等‘山野村夫’。”
“清君侧?”叶宇冷笑一声,将地图和竹简小心收好,“他们是怕了,怕李忠查下去,把他们这些年贪墨的、兼并的,都抖搂出来。”
他走到太庙门口,望着远处宫墙的方向。此刻的京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张家被灭族后,陈家成了世家的领头羊,他们串联起齐家、赵家等,明里暗里对抗新政——清查土地的官员被处处刁难,守陵村派去泰和省指导农耕的人,被陈家的家丁打伤了好几个。
“李德全,传郭凤仪将军回京。”叶宇忽然道。
李德全一愣:“陛下,北疆刚安定,郭将军若回京,托儿胡族会不会……”
“托儿胡族暂时不敢动。”叶宇目光锐利,“他们刚吃了败仗,又丢了张家这个内应,至少要休整半年。现在朕要解决的,是家里的蛀虫。”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让郭将军带五千亲兵回京,就说是朕要犒赏三军,让他们在京郊驻扎。另外,让李忠把陈家囤积粮食、勾结官员的证据,整理出来,明日早朝,朕要公之于众。”
李德全心中一凛,他听出了叶宇话里的决绝。这是要对陈家动手了!
“陛下,陈家在江南经营百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若是逼得太急……”
“逼急了又如何?”叶宇打断他,目光落在太庙的匾额上,“太祖爷爷说了,大不了推倒重来。朕现在有黄金,有军队,有守陵村的人才,还有……退路。他们以为朕还是那个只能任人拿捏的少年吗?”
他想起地图上那片三百五十八万平方公里的海外陆地,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底气。那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太祖赋予他的底气——他不必为了“守不住”而惶恐,因为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也有能力保住大景的火种。
这种底气,让他敢于放手一搏。
当天下午,郭凤仪带着五千北疆精锐,抵达京郊。这些士兵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还带着硝烟味,盔甲上的血迹尚未完全擦净,往营地里一站,就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京城里的世家听到消息,个个心惊肉跳,再也没人敢去宫门外“清君侧”了。
第二天早朝,叶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李忠宣读了陈家的罪证——
“泰和省大旱期间,陈敬之勾结地方官,虚报灾情,骗取朝廷赈灾银五十万两;
隐瞒私田两万顷,偷税漏税达十年之久;
将囤积的粮食高价卖给周国,获利白银三百万两,导致泰和省灾民饿死数千;
更有甚者,去年托儿胡族扣边时,陈家暗中向敌军出售粮食,证据确凿……”
一条条罪证被念出来,伴随着李忠呈上的账本、书信、人证,铁证如山。
陈敬之在阶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却还在嘴硬:“陛下,这是诬陷!是李忠这些山野村夫伪造的证据,想污蔑我陈家!”
“伪造?”叶宇站起身,目光如刀,“陈敬之,你可知守陵村的人,都是太祖皇帝亲选的忠勇之后?他们世代守着皇陵,连朕都敢监督,会为了污蔑你一个世家,坏了太祖的规矩?”
他看向殿外:“传朕旨意,陈敬之通敌叛国,罪大恶极,着即押赴刑场,凌迟处死!陈家所有家产,全部抄没,田地分给泰和省灾民,粮仓的粮食,即刻运往灾区!”
这道旨意,比处置张家时更加严厉。凌迟处死,是大景最残酷的刑罚,只用于叛国的重犯。
陈敬之吓得瘫倒在地,哭喊着:“陛下饶命!臣知错了!臣愿献出家产,只求留一命啊!”
叶宇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说:“拖下去。”
两名羽林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陈敬之拖了出去。殿上的大臣们吓得面无人色,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这才真正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彻底铲除世家的决心。
处置了陈家,叶宇又下了几道旨意:
“清查全国粮仓,凡囤积居奇者,粮食充公,人犯收押;
所有世家名下的田产,超过百亩者,多余部分一律收回,分给无地农户;
取消皇商特权,凡与异族通商者,无论身份,一律按通敌论处;
守陵村子弟,可通过考核进入官场、军队,不受出身限制……”
一道道旨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腐朽的世家根基上。京城内外,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世家,一夜之间变得噤若寒蝉。
御书房内,叶宇看着地图上那片海外陆地,又看了看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有北疆军报,说郭凤仪留下的副将成功击退了托儿胡族的小规模袭扰;有泰和省的奏报,说灾民已经开始开垦滩涂,守陵村的农桑专家指导他们种下的春麦,长势良好;还有吏部的奏报,说守陵村推荐的几个年轻人,在地方上推行新政,颇有成效。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太祖爷爷,”叶宇轻声说,“您的前两策,似乎已经起作用了。这第三策,或许用不上了。”
但他还是将地图小心地收好,藏进了御书房的暗格。他知道,太祖留下的不是退路,而是让他敢于前行的勇气。因为知道最坏的结果也能承受,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去改革,去战斗。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紫宸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叶宇拿起“定业”剑,走到庭院里,挥舞了几个剑式。剑法还是守陵村的人教的,但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属于帝王的锋芒。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那些世家会不会反扑,不知道托儿胡族会不会再次扣边,不知道那片海外陆地是否真的能成为退路。
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惶恐不安的历史系博士了。他是叶宇,是大景的皇帝,是叶文渊的后代子孙。
他有黄金,有人才,有军队,有退路,更有一颗想要守护这片土地的心。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还在暗中窥伺的世家,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敌,就让他们来吧。他会用太祖留下的利刃,斩断所有阻碍,让大景,在他的手中,重新焕发生机。
太庙深处,太祖的牌位静静矗立,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而属于叶宇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