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御花园的秋菊上,李德全刚踏进御书房,就见叶宇正对着一幅宫苑图出神。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宫的太监宫女数目,连洒扫杂役都没落下。
“陛下,您这是……”李德全刚休沐回来,还带着些倦意,见此情景不由得打起精神。
叶宇抬手指着图上的红点:“你看,这坤宁宫有宫女二十七人,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竟有三十五了。”他笔尖划过另一处,“御膳房的太监,超过五十岁的就有十一个,还在干劈柴挑水的活计。”
李德全这才明白过来,躬身道:“陛下是想……给他们寻个归宿?”
“宫里人太多了,”叶宇放下笔,语气温和却坚定,“太祖建宫时,宫女太监加起来不过三百,如今竟快三千了。这么多人耗在宫里,年轻的耽误了婚嫁,年老的没个依靠,何必呢?”
他起身走到李德全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年纪也大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都换了三拨。想想那些跟你一样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多可怜。”
李德全眼眶一热,想起前几年病逝在冷宫的老兄弟,临终时还念叨着乡下的侄子,忍不住红了眼:“陛下仁心,奴才替他们谢过陛下。”
“别谢得太早。”叶宇笑了笑,“你先去统计,把所有太监宫女的年纪、籍贯、入宫年限都列清楚。宫女凡超过二十五岁的,不管是伺候主子的还是洒扫的,都放出去回家。”
他取过一本账册,提笔写下:“每人给六十两路费,家在关外、岭南这些远地方的,加发四十两,凑够一百两。告诉她们,这钱是朝廷给的嫁妆,回去好好嫁人过日子,别再想着入宫了。”
李德全赶紧记下,又问:“那太监呢?”
“太监更得妥善安排。”叶宇沉吟道,“在城外选块地,买些宅院,建个‘安养院’。年纪超过五十、或是身有残疾的,都送过去,每月发米发银,让他们能安稳养老。”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些还能动弹、想出去自谋生路的,也给五十两安置费,让他们做点小买卖,总比在宫里看人脸色强。”
李德全听得心头暖烘烘的,这些话句句说到了他们这些宫人的心坎里。他哽咽道:“陛下……这要是让老弟兄们知道了,不定怎么感念您的恩德呢。”
“不是恩德,是本分。”叶宇摇头,“他们伺候皇家半辈子,不该老无所依。”他挥挥手,“去吧,尽快统计清楚,半月内把这事办妥。别让管事嬷嬷、总管太监们克扣银子,谁要是敢动手脚,你直接报给朕。”
“奴才遵命!”李德全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都比往常轻快。
接下来的半月,皇宫里忙得热火朝天。
李德全带着几个老实本分的太监,挨宫挨院地登记。宫女们听说能回家嫁人,有的哭有的笑,年纪大的摸着鬓角的白发,想起阔别十几年的家乡,眼泪止不住地流。
御膳房的老太监王德胜,都五十八岁了,听说明年就能去安养院,捧着登记册的手直哆嗦:“真……真能让咱出宫?老奴还以为得死在这灶台边呢。”
李德全拍着他的肩膀:“陛下说了,你们都是皇家的老人,该享清福了。安养院有菜园子,你不是爱种菜吗?到时候自己种点黄瓜豆角,比在宫里舒坦。”
到了放宫女出宫那天,宫门口停了二十辆马车,每车都堆满了包袱。二十五岁的翠儿是江南人,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银子,对着宫门磕了三个头:“谢陛下恩典!奴婢回去就嫁人,生了娃一定教他念陛下的好!”
有个家在漠北的宫女,拿到一百两银子,哭得说不出话,只知道反复念叨:“能回家了,能回家了……”
安养院也在城外建了起来,十间青砖瓦房带个大院子,李德全特意让人种了些好活的青菜。
第一批搬进去的五个老太监,看着崭新的床铺、暖烘烘的炭盆,眼圈都红了。曾在司礼监当差的刘公公,摸着墙上的福字:“这辈子没敢想过,老了还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消息传到议政阁,周御史拿着李德全送来的清单,对着阁老们感叹:“陛下这招高啊!放出去的宫女能添人口,安养的太监能省开支,算下来每年能省十万两银子,还落个仁政的名声。”
李铭儒却摇头:“不止是名声。你想,这些人出去后,哪个不会念着陛下的好?他们的家人、乡邻,都会说大景皇帝体恤下人,这民心不就聚起来了?”
御书房里,叶宇看着李德全呈上的“出宫名册”,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谢”字。
“都安置妥当了?”他问道。
“妥当了!”李德全笑得合不拢嘴,“宫女们的马车都出了城,安养院的老弟兄们今儿还种了半亩萝卜。对了,有个老太监说要给您绣个福袋,奴才没敢应……”
“让他绣吧。”叶宇笑了,“也算他的一片心意。”
他翻开名册最后一页,见总人数从三千减到了一千八,不由得点点头:“以后宫里就保持这个数,宫女超过二十五岁就放出去,太监到了年纪就去安养院,形成规矩。”
李德全躬身应道:“奴才记下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名册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签名上,竟比最华丽的奏章还要暖人。叶宇知道,治理天下不光要靠律法和算盘,更要靠这点滴的暖意——让宫女能回家嫁人,让太监能安度晚年,让每个为朝廷效力的人都有归宿,这江山才能真正安稳。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给安养院加派两个大夫,定期给他们瞧病。钱从内库出,别省着。”
李德全笑着应下,转身时脚步轻快。宫墙内少了些人影,却多了些奔向人间的希望;宫墙外多了几间瓦房,却接住了那些漂泊半生的晚年。这看似寻常的举动,正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慢慢荡开属于大景的温情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