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大陆的风云,往往起于微末。
昆仑派弟子凌云和武当阁弟子莫尘,在终南山采药时偶然发现了一座荒弃的古墓。墓门半掩,藤蔓缠绕,两人好奇之下结伴而入,却在墓室中央的石碑上,看到了一段令人心头发寒的碑文。
碑文字迹斑驳,却依稀能辨认出大意:
“余年幼家贫,父早衰,唯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育养儿,以卖豆腐为生,常遭冷言。母常教导行善积德,余奉之以圭臬。余行善积德,从不曾伤天害理,余敬爱乡里,孝顺母亲。可天不遂人愿,官家子弟见母貌美,想强纳为妾。余母不从,被殴打致死。
为报此仇,远遁千里学习武艺。十年寒霜,屠尽仇人满门。有人言余是魔鬼。余从未忘母亲教导,可谁知我心?余不与辩解,行走他乡,积德行善,扶危助蹇。总有不为名利者,说余是魔头。
天不假年,余心有不甘,特此立碑诅咒:人人皆是魔头。
若有解此诅咒,需穿越空间,救活余之母亲。
陆风敬上。”
“切,故弄玄虚。”凌云嗤笑一声,用剑鞘敲了敲石碑,“一个复仇的莽夫罢了,还想诅咒世人?我昆仑派的清心诀,百邪不侵,怕他不成?”
莫尘眉头紧锁,总觉得碑文透着一股怨气,却也没当回事:“走吧,采买的物资还没备齐,耽误了门派大比,可吃罪不起。”
两人谁也没将碑文放在心上,更没在意石碑上悄然闪过的一缕黑气,沾染了他们的衣袍。离开古墓后,凌云往西域坊市去采买丹药,莫尘则去了南方坊市购置符箓,各自奔赴前程,浑然不知那道诅咒,已如附骨之疽,开始在大陆蔓延。
第一个月,西域坊市出现怪事。
一个老实巴交的药农,突然对着前来买药材的客人破口大骂,说对方想偷他的灵草——可那客人明明只是站在摊位前看了一眼。旁人劝阻,药农竟拿起扁担就打,嘴里喊着“你们都是想抢我东西的贼”!
没人当回事,只当是药农一时糊涂。
第三个月,南方某镇爆发冲突。
平日里乐善好施的镇长,突然将救济粮分给了镇上的地痞流氓,理由是“他们活得不容易,该帮帮”。有百姓质疑,镇长竟勃然大怒,说百姓“不知好歹,心术不正”,还请来武者殴打质疑者。
半年后,昆仑派内部出现异动。
凌云在一次宗门小比中,明明对手已认输,他却非要下杀手,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长老斥责他,他竟反驳:“难道要等他日后变强,杀了我吗?”最终被废去部分修为,逐出山门。
被逐的凌云,在江湖上流浪,见人就说“人心险恶,唯有杀尽恶人才能太平”,短短数月,竟聚集了一批追随者,专杀“他们眼中的恶人”,从地痞流氓到贪官污吏,甚至连不肯“同流合污”的武林正道,也成了他们的目标。
与此同时,莫尘所在的武当阁也出事了。
他负责看守的符箓库,一夜之间失窃大半,而他本人竟毫无察觉。掌门审问时,莫尘一脸坦然:“那些符箓放在库里也是浪费,不如给需要的人用——我看山下的乞丐就很需要,便送了些给他们。”
掌门气得浑身发抖,却发现莫尘眼神清澈,仿佛真的觉得自己在做善事。更可怕的是,接触过莫尘的弟子,也开始出现类似的认知错乱,将偷东西说成“分享”,将打人说成“教育”。
恐慌开始蔓延。
有人说这是瘟疫,有人说是邪祟作祟,江湖上的有识之士聚集在一起探查,最终将源头指向了终南山的古墓和那段碑文。当他们找到古墓时,石碑已空无一字,只剩下浓郁的黑气,触之即晕。
“是诅咒!陆风的诅咒应验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恐惧瞬间席卷了整个沧澜大陆。
这场被后世称为“人魔之劫”的浩劫,就此拉开序幕。
人魔之劫的恐怖,远超想象。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能通过气息、接触甚至流言传播,感染后的人会出现四种症状:
一曰“行为认知错乱”——将黑说成白,将恶当成善,比如有人把毒药当成补药送给亲人,还笑着说“这能让你长命百岁”。
二曰“认恶为善”——对真正的恶行视而不见,甚至推崇备至,比如看到有人抢劫,不仅不阻止,还拍手叫好,说“这人有胆识”。
三曰“举刀就砍”——毫无理由地攻击他人,可能只是因为对方看了自己一眼,或是走路姿势不顺眼,嘴里喊着“你是魔头,我要杀了你”。
四曰“治疗无效”——无论用丹药、符箓还是佛法超度,都无法缓解症状,感染越深,人越癫狂,最终要么力竭而亡,要么被他人斩杀。
三十六个国家,十八门派,二十四宗门,很快都被卷入这场浩劫。
有的国家君主突然下令屠杀百姓,说“他们都是潜在的魔头”;有的门派弟子自相残杀,只因“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定是被诅咒了”;有的城镇变成空城,活着的人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任何人,生怕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
凌云成了“灭魔盟”的盟主,打着“清除魔头”的旗号,杀了数万人,其中不乏无辜者;莫尘则创立了“善道会”,宣扬“万物皆善,无需分辨”,结果被手下的“善人”夺了权力,沦为傀儡。
整个沧澜大陆,彻底陷入混乱。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恶人;分不清谁被诅咒了,谁还保持清醒。父子相残,师徒反目,昔日的盟友变成仇敌,昨天的仇敌又可能因为共同的“敌人”而暂时联手。
而这一切,在苟道城的叶宇看来,却是另一场“仙界灾难”。
“主人!不好了!是仙魔量劫!”天韵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叶宇识海中尖叫,“外面的能量波动太混乱了!有魔气!有煞气!还有无数生灵在互相残杀!这是波及整个仙界的大劫,比上次的准圣争斗恐怖百倍!”
叶宇刚从金仙初期的稳固中回过神,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凝重。他走到城池的望仙台,透过阵法的缝隙望向外面——只见火山外围的天空弥漫着淡淡的黑气,隐约能看到剑光与刀影在黑气中闪烁,厮杀声、惨叫声隔着结界传进来,令人不寒而栗。
“量劫……”叶宇低声道,心中一沉。他曾在天韵球的传承中看到过关于量劫的记载,那是仙界周期性爆发的灾难,旨在优胜劣汰,每次都要死伤无数,甚至波及圣人。
“外面的人……都疯了吗?”叶明也在望仙台上,看着外面有人骑着马追杀一个孩童,而那孩童手里只拿着半块饼,忍不住颤声问道。
“量劫之下,生灵涂炭,心智迷失是常事。”叶宇沉声道,“传令下去,关闭所有通往外界的通道,加固结界,任何人不得出城,违令者,以叛城论处!”
“是!”叶明不敢怠慢,立刻去安排。
李德全、太后、靖安公主闻讯赶来,看着外面的乱象,皆是心惊。
“宇儿,这……这就是仙界的量劫?”太后声音发颤,她在大景见惯了太平,何曾见过如此人间地狱?
“是的母后。”叶宇扶住她,“这是仙界的规则,我们无力改变,只能守住自己的城池。”
靖安公主望着远处被战火点燃的森林,眼中满是不忍:“可外面……”
“没有可是。”叶宇打断她,语气坚定,“我们现在出去,不仅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量劫之中,没有道理可讲,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残酷,却不得不说。他能感觉到,外面的“魔气”虽不如天韵球说的那般恐怖,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感染力,仿佛能透过结界渗透进来,影响人的心智。
人魔之劫,一闹就是五百年。
这五百年里,苟道城彻底与外界隔绝。
叶宇没有再次闭关,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城池的防御和人心的稳定上。他亲自布下“清心阵”,将灵脉主脉的能量引入阵中,确保城内的灵气纯净,不受外界黑气影响;他要求所有人每日诵读《稳字经》,不仅是为了践行苟道,更是为了用经文的平和之力,抵御外界的混乱气息。
城池里的生活依旧规律:挖矿、修炼、学习、闯幻境。只是多了一项任务——每日检查自身是否有异常。赵青成了“清心阵”的守阵人,他凭借着过人的谨慎,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谁的气息出现紊乱,及时将人隔离观察。
李德全则发挥了他的调度才能,将城内的物资分配得井井有条,确保即使与世隔绝千年,也不会出现短缺。太后和靖安公主则时常组织大家举办活动,比如织布比赛、灵膳制作,用烟火气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五百年间,外面的沧澜大陆早已面目全非。
三十六个国家,只剩下七个,还在互相攻伐;十八门派和二十四宗门,十不存一,昆仑派和武当阁都已覆灭,凌云和莫尘也在某次“清除魔头”的行动中,被自己人斩杀。
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却越来越疯狂。有人建立了“杀魔城”,规定每天必须杀一个“魔头”才能活下去;有人躲进深山,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还有人自称“解咒者”,说只要杀够一万人,就能穿越空间救活陆风的母亲,引得无数人追随,最终却成了新的“魔头”。
没人记得这场浩劫的起源是一段碑文,没人在乎陆风的母亲是否能被救活,大家只知道,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
五百年后,人魔之劫仍未结束。
沧澜大陆的土地上,只剩下零星的战斗和哀嚎,曾经繁华的坊市变成废墟,曾经的青山绿水染上洗不净的血色。
而苟道城内,却依旧是一片安宁。
叶宇的修为已稳步提升至金仙中期,仙金道体愈发凝实,眼神也更加沉稳。他站在望仙台上,看着外面沉寂下来的大陆,知道这场“仙魔量劫”并未真正结束,只是进入了短暂的平息期。
“陛下,赵青守阵时发现,外面的黑气淡了些。”叶明走上前来,递过一份探查报告。
叶宇接过报告,仔细看完,摇了摇头:“越是平静,越要警惕。量劫最可怕的不是厮杀,是潜藏的危机。”
他抬头望向建安城样式的城楼,轻声道:“告诉大家,继续保持戒备。在我们有能力彻底解决这场灾难之前,苟道城的门,不能开。”
远处,旺财的后代们在灵田边奔跑,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响亮。城池里的灵脉主脉依旧在流淌,灵石堆成的小山又高了几分,新飞升的修士正在赵青的指导下,学习如何在幻境中辨别“认知错乱”的陷阱。
叶宇知道,他们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外面的“仙魔量劫”,其实只是一场源于人性扭曲的诅咒;他们或许永远会认为,是苟道城的结界和《稳字经》,保护他们躲过了仙界最恐怖的灾难。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活了下来,守住了这片桃源;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修炼,还在等待,还在相信,只要足够强大,总有一天能走出这座城池,看看真正的“仙界”。
叶宇转身走下望仙台,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留下长长的影子。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守护这座城,守护这些人,直到人魔之劫结束,直到他有能力,带着他们,走向真正的光明。
而那座刻着陆风碑文的古墓,早已在战火中坍塌,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只留下一个关于诅咒与疯狂的传说,在沧澜大陆的废墟上,悄然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