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亲里”的豆腐摊前,王婆婆正低头往碗里盛着甜豆腐,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角的白发。几个孩子围在摊位前,叽叽喳喳地等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温馨的光斑。
叶宇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看着这一幕,指尖的“念亲里”牌匾余温未散。他知道这或许只是自欺欺人,却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哪怕能让陆风的执念松动一瞬,也是好的。
突然,狂风骤起。
不是寻常的风,而是裹挟着刺骨寒意与滔天怒火的罡风,凭空出现在小镇上空。摊位上的豆腐脑被吹得四散飞溅,孩子们吓得尖叫着躲到王婆婆身后,刚立起的“甜豆腐”木牌被风卷着,狠狠砸在墙上,断成两截。
“哗——”
一声巨响,陆风的怨念凝聚成的黑影,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巨兽,轰然落在豆腐摊前。黑气翻涌间,他伸出虚幻的手,猛地一掀——
整座豆腐摊被连根拔起,石磨、木桶、装着豆腐的盘子在空中划过弧线,摔在地上,碎裂声、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小镇的宁静。王婆婆被气浪掀得后退几步,看着满地狼藉,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了我?”陆风的声音如同淬了冰,黑影缓缓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叶宇,“建个破摊子,找个老太婆装模作样,就想让我收手?你是不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叶宇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心中那点刚燃起的温情被瞬间浇灭,只剩下沉重的无力。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没有骗你,只是想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们多虚伪吗?”陆风的黑影猛地逼近,黑气几乎要将叶宇吞噬,“我娘爱吃甜豆腐,可她再也吃不到了!你摆这些东西出来,是在嘲笑我吗?嘲笑我连让她吃口热豆腐都做不到?”
他抬起手,黑气在地面上汇聚,化作一行扭曲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写就:
“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是傻b就看谁是傻b,我的条件说的很明白了我要我娘活着你们是不是不懂人话一群弱智。请把你们的脑子摇匀了再跟我说话,我跟你们讲道理你们跟我讲势力。我现在用实力跟你们讲话你开始跟我讲道理了早干嘛去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字迹散发着浓郁的怨气,连清心阵的光芒都被染得发黑。城中的修士们感受到这股暴怒,纷纷运转灵力抵抗,却仍有不少人眼神开始涣散——有人对着墙壁怒骂,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显然是被勾起了深埋的遗憾。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懂’?”陆风的黑影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的嘲讽,“当年我跪在县衙门口求他们主持公道,他们跟我讲‘官威’;我提着刀去找仇家拼命,他们跟我讲‘王法’;现在我让所有人都尝尝我的痛,你们倒开始跟我讲‘道理’了?”
“早干嘛去了?”他嘶吼着,黑气如同鞭子般抽打着地面,青石板裂开一道道缝隙,“在我娘被打死的时候,你们在哪?在我被人骂魔头的时候,你们在哪?在我连一块给娘上坟的豆腐都买不起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叶宇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知道陆风说的是对的,迟来的弥补,对逝者而言毫无意义,对生者而言,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借口。就像有人弄丢了最珍贵的东西,事后再买多少个替代品,也找不回最初的那份心动。
“我再跟你们说最后一遍。”陆风的黑影收敛了狂笑,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黑气凝聚成两句话,悬在空中,字字泣血:
“想要解决这个诅咒,就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阻拦我母亲被官家子弟祸害。”
“或者,复活我的母亲!”
“除此之外,任何花言巧语,任何虚伪的纪念,都是在侮辱我,侮辱我娘!”
话音落下,黑影猛地散开,化作无数缕黑气,融入苟道城的每一个角落。清心阵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显然是被这股执念冲击到了极限。
王婆婆看着满地的狼藉,抹了把眼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没摔碎的豆腐,轻声道:“这孩子……心里太苦了。”
叶宇站在原地,看着那两行悬在空中的字,久久没有动弹。他想起自己刚到苟道城时,总想着用“苟”来躲避一切危险,却忘了有些痛苦,不是躲避就能消失的。陆风的痛,就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不拔出来,只会越陷越深,最终腐烂整个躯体。
“陛下……”叶明走上前来,声音艰涩,“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宇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把‘念亲里’拆了吧。”
“拆了?”叶明愣住了。
“嗯,拆了。”叶宇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我们欠他的,不是一个虚假的小镇,而是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我们现在还找不到。”
他转身走向城主府,每一步都异常沉重:“通知洛冥圣人与夜安仁圣人,就说……陆风的条件,我们接了。”
“接了?”叶明大惊,“可我们做不到啊!逆转时间,复活逝者,那是……”
“做不到,也要想办法。”叶宇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去试。否则,我们和当年那些对陆风的苦难视而不见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知道这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甚至可能让整个苟道城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别无选择。
陆风用最极端的方式告诉了他们:有些债,必须还;有些痛,必须面对;有些遗憾,哪怕拼尽全力,也要试着去弥补。
苟道城的清心阵,光芒渐渐稳定下来,却比以往黯淡了许多。悬在空中的字迹缓缓消散,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每个看到它的人心里。
叶宇坐在城主府的书房里,看着窗外被风吹散的乌云,第一次觉得,“苟”或许不是最终的答案。有些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踏出那一步。
因为迟来的深情或许比草都贱,但连尝试都不敢的懦弱,比尘埃还要卑微。
而关于如何穿越时空,如何面对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叶宇还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能再逃避了。
陆风的诅咒,终究要正面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