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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律帝医院,心脏外科值班室。

许兴文刚处理完一个急诊病例,揉着发酸的脖颈走回办公室。推开门,却发现里面亮着灯。金相浩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首尔的夜景。

“相浩?你怎么来了?”许兴文有些意外,“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家睡觉吗?”

金相浩缓缓转过身,手里拿着一罐已经见底的咖啡。他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但许兴文能感觉到,这位挚友今晚不太对劲。

“睡不着。”金相浩简短地说,声音有些沙哑,“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你在不在。”

许兴文挑了挑眉。金相浩的It公司离医院有将近十公里,这“路过”未免太牵强。但他没拆穿,只是走过去在金相浩对面坐下,也从抽屉里摸出一罐咖啡——打开后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换成了一瓶矿泉水。

“林允儿xi的命令?”金相浩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

“嗯。戒烟戒咖啡,健康生活。”许兴文苦笑,“她说我要是再喝咖啡,下次约会就去喝苦参茶。你懂的,那玩意儿比我的手术刀还难以下咽。”

金相浩难得地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消散。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城市灯火明明灭灭。

“兴文,”金相浩忽然开口,“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事吗?”

“高中?”许兴文靠在椅背上,思绪飘远,“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整理旧物,翻到了毕业纪念册。”金相浩的声音很轻,“看到了一些……几乎要忘记的事。”

许兴文看着挚友的侧脸。认识金相浩这么多年,他很少主动提起过去。尤其是不愿意提起的,那十年暗恋的起点。

“你想说的是,”许兴文顿了顿,“高三那年的文艺汇演,对吧?”

金相浩的手微微一颤。

---

2005年,首尔某高中。

五月的校园里飘着樱花的余香,礼堂内却热闹非凡。今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各个班级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后台挤满了化妆、换衣服、紧张练习的学生,空气里弥漫着发胶、汗水和期待的味道。

“允儿啊,你的头发这里有点乱了!”一个女生拿着梳子围着林允儿转。

“没关系,马上就要上台了。”十七岁的林允儿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发饰。她今天要和舞蹈社的成员表演一个流行舞串烧,穿着亮片短裙和长靴,青春逼人。

在她旁边的化妆镜前,徐贤安静地坐着。她今天有一个钢琴独奏节目,选的曲目是肖邦的《夜曲》。相比林允儿的热闹,徐贤这边显得冷清许多。

“徐贤啊,你的妆是不是太淡了?”负责化妆的学姐凑过来看了看,“上台灯光一打,会显得很没精神哦。”

“我觉得这样就好。”徐贤温和但坚持地说,“弹钢琴不需要太浓的妆。”

学姐耸耸肩,转身去忙别的了。

许兴文从男生更衣室钻出来,身上穿着蹩脚的西服——他们班要表演一个搞笑短剧,他饰演一个倒霉的侦探。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允儿,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这是他们“绝交”后的第三个月。因为一次愚蠢的误会,林允儿宣布再也不理他了。许兴文试过各种方法道歉,甚至写了长达三页的忏悔书,但都石沉大海。

“看什么呢?”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许兴文转头,看到穿着同样蹩脚西服的金相浩。和许兴文不同,金相浩的高中时期身材圆润,总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习惯性地低着头。但在许兴文面前,他会稍微放松一些。

“没什么。”许兴文收回视线,“你台词背熟了吗?别到时候又忘词。”

“应、应该吧。”金相浩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他饰演许兴文的助手,只有两句台词,但他已经练习了一个星期。

两人正说着,舞台方向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接下来,请欣赏高二(三)班的舞蹈表演《再次重逢的世界》!表演者:林允儿、金孝渊、权侑莉……”

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许兴文忍不住挤到幕布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舞台上,林允儿和她的朋友们在音乐中起舞。灯光追随着她们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与美感。许兴文看着聚光灯下的女孩,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他想起初中的时候,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林允儿会跟他分享她成为歌手的梦想,他会嘲笑她不切实际,但转身就偷偷去音像店买她喜欢的cd。那时他觉得这样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三个月前,他开了那个过分的玩笑。

“她跳得真好。”金相浩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小声说。

“嗯。”许兴文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台的另一侧。

徐贤坐在钢琴凳上,安静地等待。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用一根蓝色丝带系在脑后。和舞台上的热闹相比,她那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金相浩顺着许兴文的视线看去,然后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许兴文注意到,好友的耳尖微微发红。

舞蹈结束了。掌声雷动,甚至有男生站起来吹口哨。林允儿和同伴们鞠躬谢幕,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男生率先冲上台,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递给林允儿。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陆陆续续有七八个男生上台送花。林允儿怀里很快就被花束堆满,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后台,许兴文皱起了眉。他知道其中一些男生——有的是舞蹈社的仰慕者,有的是高年级的学长,有的甚至已经毕业了专门回来看演出。林允儿一直很受欢迎,但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哇,允儿好厉害。”旁边有女生小声议论。

“毕竟是校花级别的嘛。”

“可是徐贤怎么办?她接下来也有表演……”

这话一说,几个女生都沉默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徐贤的方向。

徐贤依然安静地坐着,背挺得很直。但许兴文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了。

舞台上的花束攻势终于告一段落。林允儿在同伴的帮助下把花搬到后台,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抬头就看到了许兴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林允儿立刻移开目光,表情冷了下来。

许兴文在心里叹了口气。

主持人继续报幕:“接下来请欣赏钢琴独奏,肖邦《夜曲》op.9 No.2,表演者:高二(五)班,徐贤。”

掌声响起,但比起刚才的热烈,显然平淡了许多。

徐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缓步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在钢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

礼堂渐渐安静下来。徐贤的演奏技巧或许不是最精湛的,但她对音乐有一种独特的理解——干净、纯粹、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情感。琴声如月光般洒满礼堂,抚平了刚才的喧嚣。

许兴文靠在幕布边,静静听着。他不懂古典音乐,但能感觉到这是一场真诚的表演。他下意识地转头想跟金相浩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相浩?”他小声叫了一句,没人回应。

奇怪,刚才还在这里的。

钢琴曲进入尾声。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中。徐贤起身,面向观众鞠躬。

掌声再次响起,比开始时热烈了一些,但依然没有人上台送花。

徐贤保持着微笑,但许兴文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转身准备下台,就在这时——

“等等!还有花!”

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从后台侧门跑进来,手里捧着一束淡紫色的薰衣草。她冲上舞台,把花递给徐贤:“徐贤啊,有人送给你的!”

礼堂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徐贤明显愣住了,她接过花束,低头看了一眼。花束用简单的牛皮纸包装,系着深紫色的丝带,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是谁送的?”徐贤问那个女生。

女生摇头:“不知道。就放在后台的桌子上,卡片上只写着‘给徐贤的’。我还以为是谁忘了拿走,但问了半天没人认领。”

徐贤捧着花,再次看向观众席。灯光有些刺眼,她看不清台下的面孔。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又鞠了一躬,抱着花束走下了舞台。

许兴文在后台看着她走近。徐贤低着头,手指轻轻抚过薰衣草的花瓣,嘴角有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

“恭喜,弹得很好。”许兴文说。

徐贤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她顿了顿,小声补充,“也谢谢你的花。”

“啊?”许兴文愣住,“不是我送的。”

这下轮到徐贤愣住了:“不是你?”

“真不是我。”许兴文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连今天有文艺汇演都快忘了,哪还记得买花。”

两人面面相觑。这时,林允儿也走了过来,她怀里还抱着几束玫瑰,看到徐贤手里的薰衣草,眼睛一亮:“哇,好漂亮的花!谁送的?”

“不知道。”徐贤摇摇头,把卡片递给林允儿看。上面确实只有三个字:给徐贤的。字迹工整,但看不出是谁的笔迹。

“神秘追求者?”林允儿眨眨眼,“我们徐贤也有粉丝了呢。”

徐贤脸微微发红:“别乱说。”

三个人的对话被一阵骚动打断。金相浩从男厕所方向走过来,头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脸。他低着头,脚步匆匆,差点撞到堆放道具的架子。

“相浩!”许兴文叫住他,“你去哪了?刚才徐贤表演的时候都没看到你。”

金相浩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含糊:“我、我去上了个厕所。肚子不太舒服。”

“没事吧?”徐贤关心地问。

“没、没事。”金相浩不敢看她,目光飘向别处,“表演结束了?”

“嗯,刚结束。”许兴文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看到是谁给徐贤送花了吗?就那束薰衣草。”

金相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声音更低了:“没、没看到。我一直在厕所。”

许兴文盯着他看了两秒。多年的友谊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哦,那算了。反正有人送就是好事,不然我们徐贤多尴尬。”

徐贤抱着花束,轻声说:“我很喜欢。薰衣草很香。”

金相浩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许兴文清楚地看到,好友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演出继续进行。各个班级的节目轮番上演,礼堂里的气氛一直很热烈。但许兴文的注意力却不在舞台上。

他在观察金相浩。

金相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直低着头,手里摆弄着那张只有两句台词的小卡片。每隔几分钟,他就会偷偷看一眼徐贤的方向——徐贤坐在不远处的化妆镜前,把那束薰衣草小心地放在桌上,时不时低头闻一闻。

许兴文又看了看那束花。淡紫色的薰衣草,用朴素的牛皮纸包着,和那些华丽的玫瑰、百合截然不同。他记得学校附近就有一家花店,文艺汇演前很多男生都去那里买花。金相浩今天早上迟到了十分钟,说是公交车晚点……

一个猜测在许兴文脑中逐渐成形。

休息时间,许兴文借口要去买水,把金相浩拉到礼堂外的走廊。傍晚的风吹进来,带着初夏的暖意。

“相浩,”许兴文靠在墙上,直接问道,“那束花,是你送的吧?”

金相浩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整个人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在许兴文洞悉的目光下,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的?”他小声问。

“猜的。”许兴文说,“你今天早上迟到,经过花店的时候我看到你在橱窗前站了好久。而且,”他顿了顿,“你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

金相浩沉默了很久。走廊尽头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不想让她尴尬。”他终于开口,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所有人都给林允儿送花,她一个人站在台上……我看到了她的表情。”

许兴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但我又不敢自己送。”金相浩苦笑着,“我这样的人,如果上台送花,大家只会觉得好笑吧。‘那个胖胖的金相浩居然给徐贤送花’——他们一定会这样议论。徐贤也会觉得困扰。”

“所以你偷偷放在后台?”

“嗯。”金相浩点头,“我提前买好花,藏在书包里。等徐贤上台的时候,我从侧门溜到后台,把花放在桌子上,然后赶紧跑进厕所。我怕被人看见。”

许兴文想象着那个画面:笨拙的少年抱着花束,像做贼一样溜进后台,放下花后又仓皇逃离。既希望对方收到心意,又害怕暴露自己。

“你为什么……”许兴文斟酌着用词,“喜欢徐贤?”

金相浩的脸彻底红了。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很久才说:“她很好。安静,认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嘲笑我。上次数学课我答不出问题,她课后还主动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讲解。她弹钢琴的样子……很漂亮。”

这是许兴文第一次听金相浩说这么多话。关于感情,关于喜欢,关于那些藏在心底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动。

“那你应该告诉她。”许兴文说。

“不行。”金相浩立刻摇头,“绝对不能。许兴文,你答应我,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徐贤。”

“可是——”

“求你了。”金相浩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就这样就好。她收到了花,很开心,这就够了。我不需要她知道是谁送的。”

许兴文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我保密。”

两人回到礼堂时,最后的压轴节目已经开始了。林允儿不知何时坐到了徐贤旁边,两个女孩头靠着头,小声说着什么。徐贤手里还抱着那束薰衣草。

金相浩远远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汇演结束后,学生们陆续离开礼堂。许兴文帮忙收拾道具,一转身看到徐贤站在舞台侧边,手里依然抱着那束花。她似乎在寻找什么,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在找送花的人?”许兴文走过去。

徐贤点点头:“我想当面说声谢谢。”她顿了顿,“真的不是你送的?”

“我发誓。”许兴文举起手,“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他答应了金相浩要保密。这种夹在中间的感觉有点微妙。

人群渐渐散去。徐贤等了一会儿,最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可能他不想让我知道吧。”

“也许他只是害羞。”许兴文下意识地说。

徐贤看了他一眼:“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许兴文立刻装傻,“不过,既然人家特意送了花,肯定是真心觉得你弹得很好。你就开心收下吧。”

徐贤轻轻抚摸着薰衣草的花瓣,忽然说:“我喜欢薰衣草。它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很俗气,对吧?”

许兴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林允儿抱着一大堆花走过来:“徐贤啊,帮我拿一点!我拿不下了!”

徐贤赶紧接过几束玫瑰。两个女孩并肩往外走,许兴文跟在后面。走出礼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依次亮起。

“允儿,这些花你打算怎么办?”徐贤问。

“带回家呗。虽然很多,但都是大家的心意。”林允儿说着,忽然注意到徐贤怀里唯一的那束薰衣草,“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束最好看。简单,特别。”

徐贤笑了:“我也觉得。”

她们走到校门口,家长们已经在等候。徐贤的妈妈看到她手里的花,有些惊讶:“我们贤儿也收到花啦?谁送的?”

“不知道。”徐贤说,但语气里没有失落,反而有一种温柔,“一个神秘的人。”

许兴文站在不远处,看着徐贤上车离开。他转头寻找金相浩,发现好友还站在礼堂外的阴影里,远远地望着徐贤离开的方向。

许兴文走过去,和金相浩并肩站着。

“她好像很喜欢那束花。”许兴文说。

“嗯。”金相浩轻声应道。

“后悔吗?没有亲自送给她。”

金相浩沉默了很久。路灯的光落在他圆润的脸上,照出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自卑与憧憬的神情。

“不后悔。”他说,“这样就好。就像……就像看星星。不需要拥有,只要知道它在那里发光,就够了。”

许兴文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那天晚上,许兴文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礼堂里的画面:林允儿在舞台上发光的样子,徐贤弹琴时安静的样子,金相浩躲在厕所里忐忑的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青春就是这样——有些话不敢说,有些心意不敢表达,有些距离无法跨越。但那些没说出口的感情,那些偷偷送出的花束,那些在暗处注视的目光,同样是青春里真实而珍贵的一部分。

---

“所以,”成年后的许兴文看着窗边的金相浩,“那束薰衣草,确实是你送的。”

金相浩没有否认。他转动手里的咖啡罐,轻声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她送花。”

“后来再也没有了?”

“没有了。”金相浩摇头,“高中毕业,她去首尔大学,我复读一年才考上KAISt。我们的生活轨迹越走越远。有时候在同学聚会上见到她,她也只是礼貌地打招呼,问我现在在哪里工作。”

许兴文想起前段时间的同学会。徐贤作为成功的音乐剧演员出席,光彩照人。金相浩坐在角落,一整晚只和她说了三句话:

“好久不见。”

“最近还好吗?”

“恭喜你演出成功。”

然后就没有了。十年的时光,把少年时的悸动磨成了成年人得体的距离。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金相浩忽然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我后来减肥成功,进了好公司,赚了不少钱。朋友说我变了个人。但每次见到她,我还是那个躲在舞台后面送花的高中生。一点长进都没有。”

许兴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经历过感情的波折,但至少他敢表达,敢追求,敢面对。而金相浩的十年,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寂静的守望。

“不过都结束了。”金相浩站起身,把空咖啡罐扔进垃圾桶,“我跟自己说,三十岁之前要放下。现在离三十岁还有三个月,是时候了。”

“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金相浩诚实地说,“但至少,不要再躲在暗处了。送花也好,说话也好,至少要站在光里。”

许兴文也站起来,走到好友身边。窗外,首尔的夜景如星河铺展。这座他们青春与成年交织的城市,见证了多少未说出口的心事,多少无疾而终的暗恋。

“相浩啊。”许兴文忽然说,“你还记得那天文艺汇演结束后,徐贤其实回来过吗?”

金相浩一愣:“什么?”

“她忘了拿乐谱,又折回礼堂。”许兴文回忆着,“那时候人都走光了,只有我们俩还在收拾道具。她从侧门进来,你正好在舞台上搬椅子。”

金相浩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记得那个画面——空荡荡的礼堂,昏暗的灯光,他搬着沉重的木椅,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的徐贤。

“她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她的乐谱。你说在钢琴上,然后指给她看。”许兴文继续说,“她去拿乐谱的时候,你一直看着她。灯光从上面打下来,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舞台边缘。”

金相浩想起来了。那个瞬间很短暂,不过几十秒。徐贤拿到乐谱,道谢,离开。但他确实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白色的连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说了一句话。”许兴文看着金相浩,“她说:‘谢谢你,金相浩同学。’”

金相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当时太紧张,可能没听清。”许兴文说,“但我听得很清楚。她说,谢谢你。”

空气安静下来。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医院永远是这样,生与死,希望与绝望,在这里交织成永不间断的循环。

“她为什么……”金相浩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许兴文说,“也许她猜到了花是你送的。也许她只是感谢你帮忙找乐谱。也许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和你一样,选择了不说。”

金相浩闭上眼睛。十年来的画面在黑暗中闪过:高中教室里的侧脸,舞台上的钢琴声,同学会上礼貌的微笑,还有那束淡紫色的、无人认领的薰衣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兴文,”他说,“我好像……真的该往前走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金相浩摇头,“这次,我想自己来。”

他拿起外套,朝门口走去。在手握上门把时,他回头说:“对了,帮我跟林允儿xi说声谢谢。”

“谢她什么?”

“谢谢她让你戒烟戒咖啡。”金相浩难得开了个玩笑,“至少你看起来健康点了。还有,谢谢她……高中的时候那么耀眼,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才没有人注意到舞台后面那个送花的胖小子。”

许兴文笑了:“这话我一定带到。”

门轻轻关上。值班室里又恢复了安静。许兴文走到窗边,看着金相浩的身影走出医院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他想起高中毕业那天,金相浩在纪念册上写的一句话,当时他不理解,现在忽然懂了:

“有些花,盛开过就足够了。不必拥有,不必知晓。它的香气会留在记忆里,比握在手中更长久。”

许兴文拿出手机,给林允儿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几乎立刻有了回复:「还没。刚结束行程。欧巴还在医院?」

「嗯,刚送走相浩。」

「金相浩xi?他怎么了?」

许兴文想了想,打字:「他今天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件小事。关于一束花。」

「花?」

「嗯。一束薰衣草。」

这次回复迟了几秒:「……是徐贤那束吗?」

许兴文愣住了。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

林允儿的消息又跳出来:「其实,徐贤后来猜到了。但她没说。她说,如果送花的人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该追问。这是对心意的尊重。」

许兴文看着这段话,很久很久。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有些秘密,在时光里沉寂了十年。有些心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盛开。而青春最温柔的馈赠,或许不是圆满的结局,而是那些曾经真诚跳动过的心,和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温柔的懂得。

他最终回复:「替我向徐贤问好。还有,允儿啊。」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现在在这里。」

这一次,回复是一个笑脸,和一句:「傻瓜。快休息吧。记得喝水,不许喝咖啡!」

许兴文笑着放下手机。他拿起那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水很淡,没有咖啡的苦涩,也没有酒精的浓烈。但也许,生活的味道,本就该是这样——清澈,简单,足以解渴,足以让人继续前行。

而关于青春,关于暗恋,关于那些无人知晓的花束,就让它留在那个五月的傍晚吧。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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