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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演播厅的天花板。

江晚握着那座金灿灿的“金翎”影后奖杯,指尖用力到发白,那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却丝毫压不住心口滚烫的灼烧感。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璀璨夺目的星光,无数张激动或审视的脸庞在炫目的灯光中浮动,像一片汹涌的光影海洋。她赢了。十年砥砺,摸爬滚打,从青涩的配角一路走到金字塔尖的巅峰,这座奖杯是她梦寐以求的加冕。喉咙发紧,鼻尖泛酸,视线扫过下方嘉宾席的某个位置,那里……已经空了。

心中那根无形的弦,猛地绷断了一瞬,扯出尖锐的疼痛,又迅速被现场爆炸性的狂喜和使命感淹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杂乱心绪。追光灯忠诚地笼罩着她,将她的身影无限放大投射在巨幕之上。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影后级别的、毫无破绽的坚定与真诚。扩音器将她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努力克制的哽咽:

“……一路走来,有太多的低谷,也有太多的挣扎,很多次,我几乎以为自己撑不下去……”她的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染上一点破碎感,成功让喧闹的现场安静了几分。

目光,牢牢锁定了嘉宾席另一个耀眼的存在——夏宇安。当红顶流,光芒万丈。

“但是,在那些最黑暗的时刻,”江晚的声音陡然拔高,饱含着真挚的、穿透力极强的感激,“有一个人,像一束光一样照进来……他唤醒了我对表演濒临熄灭的热爱,他用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告诉我,‘江晚,你可以!’”

整个大厅屏息凝神。

“是他,”江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让我在几乎要被淤泥淹没窒息的时候,重新活了过来!”

“夏宇安,”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眼眶终于盈满泪水,对着夏宇安的方向,扬起了毫无保留的笑容,“谢谢你!”

镜头疯狂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巨幕上,她含泪带笑的脸庞美得惊心动魄,那双眼睛望向夏宇安时,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光。

“哗——!”

短暂的寂静后,是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和掌声,混合着记者席疯狂的快门声!

“夏宇安!”“在一起!”“宇安!宇安!宇安!”粉丝的狂热呼喊形成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在这万众瞩目的焦点中心,夏宇安优雅地起身。顶流的光芒名副其实,他扬起最完美的、几乎可以成为杂志封面的笑容,步履从容地走上舞台。舞台与观众席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仿佛只为了衬托他们的相逢而存在。

他走上台,张开双臂。

江晚没有任何迟疑,她甚至微微向他倾斜身体,迎上了那个拥抱。她的手臂环过夏宇安的肩背,奖杯还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抵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台下沸腾的音浪仿佛隔了一层,变得遥远模糊。

紧接着,夏宇安俯下身,以一个绝对可以被定义为“亲密”的姿势,面颊轻轻贴上了江晚一侧的耳廓。他的气息温热,拂过她的鬓角。江晚的身体有一刹那极其细微的僵硬,快得几乎没人能捕捉。然后,她顺着这贴面礼的姿态,微微偏头。

这个角度,完美得如同提前彩排过无数次——舞台上方的巨大屏幕被切割成两半,一半定格住夏宇安含笑低语的侧脸,温柔得能溺毙人;另一半,则是江晚闭上眼睛,仿佛依赖眷恋般依偎的姿态。

完美的画面,引爆全场的尖叫达到了顶峰。

“砰——”

嘉宾席偏后的角落,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吞没。

那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盒面上印着一个低调但极具匠心的珠宝品牌Logo。它从一只指节修长的手里跌落下来,盒盖弹开。里面衬着黑色的丝绒,一枚设计极为独特的铂金戒指静静躺在那里——主体是蜿蜒柔美的藤蔓,极其用心地嵌着切割纯净的星星点点碎钻。戒圈内侧,有细如发丝的激光刻字:q & w。盒子底托上,同样刻着一行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花体英文:“the one, my only light.”(唯一,我的光。)

拿着盒子的那只手很漂亮,此刻却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男人另一只手猛地收紧,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皮肉。那枚戒指,连同那深切的刻字,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眼球,将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彻底刺灭、碾压成灰。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想痛吼出来,最终却只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荒凉死寂。没有再看台上那拥抱得难舍难分的剪影一眼,仿佛那是与他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世界的戏剧。

挺拔却异常孤冷的身影,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无声地融入侧幕的阴影里,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寒冬深夜的首都,冷得能冻结人的骨髓。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跌入黑暗。

城市的霓虹依旧在远处不知疲倦地招摇,但那光芒透不过护城河畔的树影。

老桥横跨在早已封冻的河面上,桥身的青石板在惨淡的路灯下泛着冷冷的光。一道孤伶伶的影子,凝固般矗立在桥中央。

是陆承屿。

一件单薄的黑色羊绒大衣裹着他挺拔的身躯,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同样单薄的烟灰色毛衣。他双手撑在冰冷的桥栏上,指尖被冻得通红僵硬,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冰。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座桥上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意识是散的,身体的存在感却异常清晰——每一寸被刺骨寒风反复凌迟的皮肤,每一根被绝望和无边冷寂冻僵的神经。

他微微仰起头,望向浓黑的、不见一丝星光的夜空,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痛。眼前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她高举奖杯含泪的眼,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绽放出整个宇宙般的笑容,她投入那个怀抱的毫不犹豫,她微微偏头依偎的姿态……每一个画面,都带着舞台灯光的锐利效果,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让你……重生?”

低沉的、破碎得不成调的声音被风瞬间刮散。

“那我呢?”

十年的时间是什么?是他从籍籍无名的寒门学子,在暗处、在泥泞中挣扎攀爬,靠着每一滴汗水、每一刻拼尽全力的坚持,才走到她足以匹配的舞台上。是无数个她在片场熬夜的深夜,他默默在保姆车里备好温热养胃的汤水。是她被全网质疑演技和人品时,他不动声色压下负面热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剑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替她劈开荆棘。是每一次在公众场合,他克制着想要紧握她手或拥她入怀的冲动,只用一个眼神交汇代替所有言语,承受着作为“隐婚丈夫”的所有酸楚和沉默保护。

十年付出,换不来一句“感谢”……不,甚至在她登临巅峰的瞬间,换来的,是她当众宣告是别的男人让她“重生”,是她毫不在意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任由全世界的人用暧昧了然的目光审视……

那份深藏在心底的契约,那枚倾注了他全部匠心的藤蔓星辰戒指,那句刻骨的誓言“唯一,我的光”,在这一刻,被台上那相拥的身影,被全世界蜂拥而至的目光,彻底踩踏成令人发笑的尘埃。

陆承屿缓缓低下头,摊开一直死死攥着的右手掌心。那几道被首饰盒边缘硌出的深刻紫红色凹痕,在惨白路灯的映照下,竟隐隐沁出几缕蜿蜒的血丝,早已干涸成暗褐色的轨迹。

他像是感觉不到那细密的刺痛。目光落在戒指盒内托那行花体英文上,久久没有移开。然后,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抚过那个深陷的凹痕,像在确认一个早已结束的噩梦。手再抬起时,动作不带丝毫犹豫,仿佛丢弃一件污秽的垃圾。

那个印着铭心刻骨誓言的戒指盒,画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桥下被封冻得异常坚硬的河面。没有落水声,只有一声闷响。它瞬间就被厚厚的冰层吞噬,不留一丝痕迹,连同那句无人知晓的誓言,一起沉入了永寂的冰底。

陆承屿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埋葬了十年情愫的寒冰之地,一步步离开老桥。风扯着他单薄的大衣下摆,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步伐沉重却稳定,如同赴死的战士走向自己的坟墓。

背影在寒夜浓稠的黑暗中,最终化成一个决绝的、没有温度的、凝固的墨点。

……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灰蒙蒙的冬日早晨,铅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让室内明亮的光线也显得有些压抑。

星耀娱乐的顶层总裁办公室,此刻气氛如同凝结的冰霜。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堆放着几份娱乐早报,头版无一例外是昨晚金翎奖颁奖礼的盛况。占据最大版面的巨幅照片——江晚泪眼盈盈地凝视夏宇安,两人在舞台上紧紧相拥、面颊相贴的定格画面。

触目惊心的猩红标题,像一把把滴血的匕首:“影后江晚泪谢顶流!公开宣告‘重生’引发全网沸腾!”,“拥抱贴面吻?江晚夏宇安现场互动太‘甜’,‘安晚cp’原地结婚!”,“影后情归何处?隐婚疑云散去,真爱顶流浮出水面!”

江晚站在办公桌前,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脂粉未施,眼下有着无法掩饰的青黑阴影。整个人褪去了舞台上星光熠熠的华彩,只剩下一种失血的苍白和巨大的疲惫。从离开颁奖礼后,她就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木偶。她疯狂拨打陆承屿的电话,提示音永远是冰冷的关机。他的公寓指纹锁,她的指纹失效了。她找遍了他所有亲近的、可能知道他下落的朋友或工作人员,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或难以理解的疏离,回应只有简短的“不清楚”。

仿佛一夜之间,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从她的世界里被连根拔起、人间蒸发。

心口一阵阵发凉的空洞感让她呼吸困难。

办公室里另外两个身影是她的经纪人陈红和助理小彤,两人面色同样凝重如丧考妣。小彤紧张地盯着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声音带着哭腔:“晚姐……更糟了……刚才夏宇安那边的工作室,完全没有出来澄清的意思,反而……还点赞了一条cp粉发的、说昨晚拥抱好甜好配的微博!虽然不是官方账号点的,但也……”她不敢说下去了。

陈红是风浪里滚过来的资深经纪人,此刻脸色铁青,双手撑在桌子上,声音凝重得如同生铁:“江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照片、视频全是实锤!你自己在台上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太明白了!‘重生’?拥抱加贴面礼?你告诉我,‘无实质性出轨’怎么定义?大众看到的、传得沸沸扬扬的‘实锤’就是这个!男二那边含糊其辞,摆明了是要踩着这波热度吸血!你怎么澄清?”

江晚的身体晃了一下,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她知道自己昨晚情绪大起大落,在听到宣布自己得奖的狂喜和被压抑多年终获认可的激动冲击下,脑子一瞬间混乱了。夏宇安在开拍前一个关键的大夜戏陪她对戏到凌晨三点,给了她突破瓶颈的建议,说了一句“重新活过来”是当时最大的鼓励——这句话被她在台上情急之下,在“重生”的表达欲冲撞下脱口而出。拥抱和贴面,是夏宇安主动伸出的手,是舞台上的即兴互动——圈子里常见的礼节性拥抱,虽然贴面极少用,但也并非绝无仅有……但这所有辩解,在公众铺天盖地的解读面前,在陆承屿一夜未归冰冷失踪的现实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张吹弹可破的纸。

苍白,无力。连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荒诞可笑。

最该死的荒谬是,她竟然蠢到当众拥抱顶流,让丈夫看到这一切——这才是最无法挽回的裂痕。

“我……”江晚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发紧,“我必须澄清。”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嘶哑,眼神却像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带着不顾一切的光芒,“开记者会!就今天!马上!我要说明白……我昨晚只是表达感谢,拥抱是礼仪性的,贴面……是对方主动,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

陈红气得差点摔了手边的咖啡杯:“礼仪性贴面?江晚!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自己信吗?!网友信吗?!你那些虎视眈眈的对家信吗?!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你知道现在大家背地里都叫你什么吗?‘绿茶影后’!‘撒谎精’!‘资源靠睡上位’!澄清?你以为记者会是过家家?”

“那就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江晚猛地拔高了声音,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涌上不顾一切的疯狂,“我必须澄清!不是为了舆论,是为了……”后面那个名字,在她舌尖滚了一圈,最终化作哽在喉间的剧痛,“……为了我自己!”她绝不能背负一个背叛家庭的黑锅。

陈红盯着她几秒,最终泄了气般重重坐回椅子,眼中满是疲惫和绝望。

……几小时后,京城某五星级酒店最大的商务会议厅。

空气里弥漫着紧绷压抑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会场座无虚席,甚至过道上也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闪光灯疯狂闪烁,如同密集的暴雨,连绵不断地砸在临时布置的讲台上,映得站在台上的江晚面孔一片惨白。

她穿着一身极其简单的黑色西装套裙,没有任何饰品,脸上的妆容很淡,憔悴感却无从遮掩。没有稿子,她双手死死地撑着冰冷的讲台边缘,像是在寻求一点支撑的力量。

“各位媒体朋友,”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努力维持着平稳,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嘶哑,“昨天在金翎奖颁奖典礼上,我的发言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措辞不够严谨,引发了一些误解……引起了不好的舆论导向。”

话音未落,角落里一个尖锐的男声骤然刺破压抑:

“误解?江老师,拥抱也是误解?贴面耳语也是误解?您一句‘不够严谨’,就把亲密举动都推得一干二净?”

立刻有人紧跟着发难:“江老师,您所说的‘重生’,具体指夏宇安先生在哪些方面给了您帮助?是事业上,还是私人感情上?请问这是否意味着您否认了之前关于您隐婚的传闻?”

“夏宇安工作室至今对绯闻持暧昧态度,被解读为默认关系,您对此有何看法?”

“有剧组工作人员爆料称,您在与夏宇安合作期间,经常私下亲密接触,甚至有深夜独自进入对方酒店房间的记录,这是否属实?”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刻薄直接,如同带毒的冰锥。

闪光灯狂轰滥炸般集中在她脸上,快门声此起彼伏,将她脸上每一寸因难堪而抽搐的肌肉,每一个窘迫苍白的神情都毫无保留地定格下来。这巨大的压迫感下,江晚感觉自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没有!”江晚挺直了背脊,声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眼底却燃烧着最后一点倔强的光,“我和夏宇安先生仅仅是合作搭档!私交仅限于工作!深夜对戏也是在公共场合,有工作人员在场!昨晚的拥抱和……贴面……”

她深吸一口气,那“贴面礼”三个字带着血腥味,“完全是舞台上的即兴表达,是行业内演员之间有时会有的互动……绝对没有你们解读的男女之情!”

“那您的戒指呢?”一个记者忽然高声打断,屏幕上立刻出现几张昨天的高清图放大照片——颁奖时,江晚举起奖杯的手,空无一物的无名指内侧,有一圈极其细微但清晰可见的、不同于周围皮肤的白皙痕迹!像是长久佩戴戒指压出的轮廓!【戒指痕照片特写】

江晚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点血色,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个痕迹,她从未想过会被如此放大。台下立刻一片哗然和窃窃私语!

“圈内皆知夏宇安右手无名指也有一枚疑似伴侣戒指的情侣戒痕,请问两位是否对此有共同解释?隐婚对象究竟是谁?”提问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追不舍。

“德不配位”四个冰冷的字,毫无预兆地炸响在另一个角落。

瞬间引爆全场!

“江晚老师,影后桂冠加身,却深陷私德质疑漩涡,您此刻作何感想?有粉丝直言您‘德不配位’,建议您归还奖杯,您怎么看?”另一个女记者咄咄逼人,声音尖锐地划破空气。

德不配位!

这四个字像带着千斤重量的冰锤,狠狠砸在江晚的胸口。她眼前骤然发黑,耳膜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遥远,只剩下那四个字在颅内反复回响、震荡。十年兢兢业业,为戏拼尽一切所得来的荣誉,就这样,被轻易地、恶毒地与一场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道德沦丧”捆绑在一起?

酸涩和剧痛猛地冲上眼眶,泪水在失控的边缘疯狂积蓄。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绝不能哭!她不能倒下!

会议室沉重冰冷的空气,在那一刻凝固到了极点。记者们屏息以待,摄像头无声地运转,贪婪地记录着这位新晋影后最狼狈不堪的一刻。

忽然,“哐当”一声闷响!

会议厅紧闭的沉重双开实木大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股外面走廊的冷空气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打破了室内的沉闷凝滞。像冰冷的湖面被投入巨石。

所有的目光和镜头,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闯入者一身挺括的深灰色意大利定制西装,每一道线条都熨帖得一丝不苟,仿佛刚从一场全球瞩目的财经峰会上走来。然而,那张过分英俊却也过分冷峻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极地冰封的海,扫过全场黑压压的记者群,视线最终毫无波澜地落在了台上那个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如纸的女人身上。

他步伐很大,稳定而坚定,皮鞋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沉稳、极具压迫感的叩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凝固的心跳上。

记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记了反应,相机快门的声音都滞了一下。谁?没人认识这张过分年轻英俊、气场却强大到令人屏息的面孔。

陆承屿目不斜视,直接走过长长的通道,无视所有呆滞的目光和悄悄举起又不敢真正按下快门的手机,径直走到讲台前。

他微微侧身,面对着台下的摄像机、记者,也面对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江晚。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像是这个位置天生就是属于他的。

就在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在懵然、猜测、屏息静待这位不速之客会做出何等惊人之举时——

陆承屿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

宽大的手掌带着干燥而沉稳的温度,精准地落到江晚因竭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手肘上。那手掌宽厚、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一带。

江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却又不容她拒绝的力道传来,带着一种疏离的掌控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踉跄般地向前挪了小半步。

就是这一小步,让她几乎是被半迫地贴近了陆承屿的身侧。

陆承屿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分给身侧瞬间僵硬、甚至有些茫然无措的江晚半分。他微微向前探身,唇凑近讲台上的麦克风。薄唇开合,声音通过精良的设备瞬间放大到整个会场。

他开口了。语调是冰冷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笃定,如同在宣告一个既定事实:

“家丑不可外扬。”

简单的五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像一道惊雷,同时炸响在所有记者和江晚的耳边。

会场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懵了!针落可闻!

家丑?不可外扬?!

陆承屿话音落下,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停顿,也没有再看身旁已经彻底石化、大脑完全空白的江晚一眼。他那只强有力的手臂顺势向下滑落,不是安抚的轻拍,更不是亲密的拥抱,而是以一个极其明确的、带着不容分说掌控意味的姿势,稳稳地、如同钳制般握住了江晚那冰冷僵硬、甚至还在控制不住微微发颤的手腕。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只是去拿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那冰冷的指尖被完全包裹在他干燥温热的掌中时,江晚才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抽回手,却被他手腕沉稳如磐石的力量死死压制住。

陆承屿无视了她那细微的、无效的反抗。在确认自己的掌控后,他的脚步已然向外迈开,没有一丝迟疑。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抗拒、或者向台下任何一道目光解释的时间。他握着她的手腕,如同引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离开聚光灯的审判台,力道沉稳得让她无法抗拒,只能被动地被拖动着、步伐有些凌乱地跟在他身侧一步半的距离。

两人身高差形成的剪影瞬间被记者席后排的长焦镜头捕捉——高大冷峻的男人强势控场,新晋影后微低着头,像个失魂落魄的提线木偶被他带走。那张力十足的视觉冲击,远超任何解释!记者席在死寂后猛地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这位先生!你是谁?!”

“江晚!他说的家丑是什么意思?”

“江晚!说句话啊!”

“先生!请您表明身份!”

“拦住他们!”

记者们如梦初醒,疯了似的涌过来想堵住出口,闪光灯如同狂风骤雨般追随着那道快速走向门口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男人身影。无数个话筒越过保安仓促搭建起来的人墙,试图伸到他面前。

陆承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步伐稳健速度极快,另一只空着的臂膀抬起,像是极其自然地要拂开人群,却又在那些话筒几乎要蹭到他手臂时,以一种极其微妙、却又无法辩驳的幅度向旁边“不小心”轻撞了一下。

“哎哟!”一个冲在最前、几乎要把话筒怼到他脸上的男记者只觉得一股不大不小的暗劲传来,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旁边趔趄了两步,正好挡住了旁边另一个摄影师的镜头。现场瞬间变得更加混乱拥挤。

安保压力陡增,手忙脚乱地形成人墙堵住群情激奋的记者。这短暂的混乱空隙,已经足够陆承屿牵着那已然魂不守舍的江晚消失在会议厅厚重的双开门之后,留下身后一片沸腾的嘈杂、咒骂和更加疯狂的追问。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里面混乱的喧嚣彻底隔绝。走廊里铺着吸音地毯,脚步声瞬间变得沉闷。酒店恒温空调带来的暖风,此刻却让江晚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被他握着的手腕传来清晰的疼痛感,像是被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她被他拖着往前走,跌跌撞撞,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次差点绊倒。她所有的思维都在“家丑不可外扬”那五个字上冻结、碎裂。巨大的震惊、屈辱、痛苦和被当众剥掉所有尊严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脸颊火辣辣的,血液冲上头顶,又冰凉地褪下。

他们穿过一条无人的员工通道,来到酒店侧门相对僻静的车库区域。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添越静静停在角落,如同蛰伏的野兽。

陆承屿的手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失去钳制的一瞬间,积压的情绪冲垮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堤坝,巨大的屈辱感和被他当众羞辱的愤怒让她猛地扬起手!

然而——

那只手掌没能落下。

在离陆承屿脸颊还有几厘米的地方,被一只手掌在半空稳稳截住!他的反应快到让人心悸,如同演练过千百次。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无波,只冷冷地扫过她因屈辱而气得发红的脸,甚至懒得多给一个解释。手腕微微发力,那力道恰好让她无法挣脱。

“放开……”江晚气得声音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你凭什么!你凭什么那么说!什么叫‘家丑’?!什么叫‘不可外扬’?!”那五个字像淬毒的针扎在她心上。

“凭你丢的不只是你自己的脸,还有我的。”陆承屿的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切割着她的神经,没有任何温度,“更丢你手上那座靠脸面挣来的奖杯的脸。”

他猛地松开钳制住她手腕的手,同时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江晚僵在原地,胸脯剧烈起伏着,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死死瞪着这个如同陌生人般的男人。他们之间隔着短短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十年筑起的、名为猜忌和伤害的寒冰高墙。车库的冷气钻入毛孔,她穿着单薄,身体微微发抖。

陆承屿没有再看她,径自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扣好安全带。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引擎低沉的启动声打破了这份死寂般的僵持。

就在江晚咬破了唇,尝到更浓重的腥咸,那股无边的绝望将要吞噬她,让她几乎想要转身逃离的时候——

驾驶座的车窗玻璃无声地缓缓降了下来。

寒风夹杂着陆承屿比寒风更冷的声线,如同刮骨的冰屑,穿过那降下的缝隙,砸在她冻僵的心口上:

“江晚。”

不再是影后,不再是台上的光鲜亮丽。只简简单单念着她的名字。

“……跟我回家。”

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不知是疲惫还是深寒的沙哑。

“别在外面丢脸了。”

车库里的阴冷空气裹着汽油与尘埃的味道,渗进单薄的衣料。陆承屿那句比冰刀更利的话砸下来,江晚几乎站立不稳。

“……跟我回家。”

“别在外面丢脸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刮过她血淋淋的自尊。泪意汹涌地顶到眼眶边缘,又被她死死压回去,眼前只剩下陆承屿隔着车窗投来的、没有任何温度的一瞥。那眼神像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麻烦物品,而非他相伴十年的妻子。

巨大的委屈和无处发泄的愤怒在她体内冲撞。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几秒僵持,陆承屿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车窗无声上升,眼看就要彻底隔绝。

江晚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拉开沉重的副驾驶车门,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重重坐了进去。

“砰!”

车门关上的闷响回荡在空旷的车库。车厢内奢华的真皮座椅柔软得不真实,顶级音响带来的极致安静反而放大了刚才那句“别在外面丢脸”的回响,如魔音灌耳。巨大的压抑感瞬间将她吞没。

陆承屿启动引擎,黑色宾利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冬日下午车流拥堵的大街。车厢内是死一般的沉默。车载空调送出柔和的风,吹不散两人之间冻结的空气。

江晚紧紧攥着安全带边缘,指节发白。她侧头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灰蒙蒙的城市街景,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无声地滑落脸颊。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示弱,只是巨大的疲惫、羞辱和痛楚冲刷下来时最本能的生理反应。她快速抬手抹去,不想在他面前再增添任何一分狼狈。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被高大围墙和茂密林木环绕的区域,门禁森严的别墅区入口自动识别车辆放行。最终,平稳地停在一栋线条简约现代、却透着冷硬质感的独栋别墅前院。

这是他们的婚房,也是陆承屿独立于家族外的居所,外人极少知晓。此刻,这座昂贵的堡垒在冬日暮色下,更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监牢。

“下车。”陆承屿解开安全带,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江晚没动。身体深处一种濒临崩溃的虚脱感让她不想移动分毫。

陆承屿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他自顾自推开车门,大步走向厚重的钢木复合门,指纹解锁,走了进去。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光影里,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是否跟上。车库的感应灯因为车辆熄火而自动关闭了一半,光线迅速暗下来。

冰凉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江晚在昏暗安静的车厢里坐了不知多久,直到身体僵硬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知道,抗拒毫无意义。最终,她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车,像个失去牵引的木偶,一步步挪到了那扇冰冷的门前。她抬起手,指尖冰凉地悬停在指纹识别器上方——结婚后不久,她的指纹就被录入了这里。

识别器发出“嘀”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她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精致的大理石地面和墙上价值不菲的抽象画。一股属于这栋房子、属于陆承屿身上那独特的清冽木质香调混合着中央空调制热的暖风扑面而来。本该是温暖安全的家,此刻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残留的天光勾勒出昂贵家具冷硬的轮廓。江晚靠在玄关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又陌生的空气,才缓缓抬起沉重的脚步。

她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和一些细微的声响。

江晚顿住脚步,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能听见衣帽间方向传来拉开抽屉、收拾东西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陆承屿……在收拾东西?他要搬走?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江晚摇摇欲坠的支撑。她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猛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灯光倾泻而出。陆承屿高大的身影站在衣帽间敞开的一排衣柜前。他正将一件叠好的烟灰色羊绒衫和一个装着剃须刀等个人用品的洗漱包,放进一只打开的手提旅行袋里。

他要走。他真的在打包行李。

这一周来所有刻意压制的恐惧、无助、崩溃瞬间冲垮了堤坝!

“陆承屿!”江晚的声音是撕裂般的沙哑,带着她都无法控制的哭腔和绝望的颤抖,“你到底要怎么样?!”她几步冲到他面前,甚至伸手想去抢夺那个旅行袋,“我错了!我知道我大错特错了!颁奖礼台上是我疯了!是我混蛋!我不该那么说!不该抱他!都是我的错!可我没有……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她语无伦次。

陆承屿在她冲过来抢夺旅行袋的那一刻,手臂猛地一抬,轻松地将袋子拎开。他没有看她脸上狼狈的涕泪,视线冷冷地落在地板上她被泪水洇湿的一小片地毯。他的表情依旧是冰冷而克制的,唯独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极力压制的僵硬。

“晚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低沉,像砂纸磨过朽木,“江晚,太晚了。”他提着旅行袋,绕过她失控的身体,“现在讨论信不信,没有意义。”

“你要去哪里?!”江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管不顾地死死拽住他的手臂。真丝衬衫的布料在她紧握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能就这么走!我们谈谈……求你……”声音最后只剩下呜咽。

陆承屿停下脚步。他没有甩开她,只是侧过头,视线终于落在她布满泪痕、狼狈不堪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怜惜,没有软化,只有一片近乎残忍的审视,仿佛要透过这张曾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脸,看清楚里面究竟还有几分真实。

“谈什么?”他反问,语气平静得瘆人,“谈你为了感谢那个让你‘重生’的男人,而让你的丈夫成为全城的笑话?还是谈你召开那个可笑的记者会,结果当着所有人坐实了‘德不配位’的帽子?”

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地戳在江晚最痛的地方,让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陆承屿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揪紧他手臂的手上,那纤细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泛白,指缘修剪圆润的指甲几乎要陷进他臂上的衣物里。他的喉结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一种混杂着疲倦和更深沉东西的暗哑:

“江晚,放开。”命令式的口吻,比言语本身的拒绝更令人绝望。

江晚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触电般地松开。最后一根稻草断裂,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她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厚重的地毯上,像个被彻底遗弃的破布娃娃,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的抽泣让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感如同海水般没过她的头顶。十年的情分,十年的隐忍,那个会为她挡风遮雨的陆承屿,那个她曾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被她在那个耀眼的夜晚,亲手推下了深渊,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再给她了。

她听到了陆承屿的脚步声,是走向门口的沉稳足音。每一脚都像踩在她破碎的心上。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短暂的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啜泣在空旷卧室里的回响。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后,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转身或缓和。脚步声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接着又重新响起,逐渐远去。下楼梯的声音,开大门的声音……最终,是他那辆宾利沉稳有力的引擎声在楼下发动,最终消失在别墅区静寂的夜色里。

整栋房子瞬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影投射进来,勾勒出空旷房间里那个蜷缩在地板上的孤独剪影。

江晚不知道自己在地毯上坐了多久。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睛的酸涩肿痛和一片空茫的黑暗。

直到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

不是她的。声音来自床边——陆承屿刚才站的位置附近。是他的工作手机(他有私人号码和工作号分开的习惯),被他遗落在那里了。

屏幕上跳动着来电号码的名字:【陈红】——她的经纪人。

江晚像抓住了什么,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接听键,带着一丝卑微的希望——会不会是红姐联系陆承屿,陆承屿因此……会给她一丝回音?哪怕是指责?

“陆总!总算打通您了!”电话那头陈红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焦灼万分,完全忽略了对面此刻并非本人,“出事了!大麻烦!”

江晚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刚才!夏宇安那混蛋的工作室刚刚在微博发了个声明!完全就是火上浇油!简直卑鄙!他妈的绿茶吊!”

电话那头的陈红显然正在经历一场公关大地震,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声明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为维护朋友隐私,之前不便多言’,现在因为舆论风暴持续扩大,‘深感对当事人造成巨大困扰’?!放他妈的狗屁!这是困扰吗?这是要彻底把你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们放了个录音片段!虽然很短!但指向性太强了!是你记者会上质问夏宇安为什么不出来澄清那段!他们在你问‘你为什么不澄清’这句后面,就掐掉了你说的后半截!然后接上夏宇安那边一句模棱两可、声线沉重、带着明显‘无奈隐忍’语调的回应:‘抱歉……事情……并非如大家所见所想……但……有些事,沉默或许是最好的保护……希望大家多点善意,给她……也给她身边的人一点空间……’”

江晚全身的血都凉了!

“这声明一发,那录音一放!现在全网直接炸了!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所谓‘路人’全被带节奏了!热搜前五全是你的黑词条!”

夏宇安 沉默是最好的保护#

江晚丈夫至今未发声#

圈内人爆料江晚隐婚丈夫疑为富商#

江晚背后金主浮出水面?#

是谁让顶流如此“忍辱负重”?#

“现在那些傻逼营销号和脑残网友都在分析!”陈红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急切而尖锐变形,“‘给她身边的人一点空间’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在暗示压力来自你那传说中的‘丈夫’?!暗示那个所谓的‘丈夫’是个控制狂、权力背景深厚!暗示他们之前不澄清是因为怕得罪你背后的人!暗示你们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暗示你颁奖礼拥抱他,甚至是他夏宇安单方面的‘忍辱负重’,是你和你背后的人施压的结果!现在你开记者会逼他,他为了保护你才站出来‘沉默’发言?我去他妈的逻辑!”

“现在舆论一边倒!全都在骂你背后有金主撑腰,霸道跋扈,抢别人功劳还要逼人闭嘴!骂你老公无能,要么是个不敢见人的龟公,要么就是个用强权压人的疯子!骂夏宇安简直是中国好前任、绝世忍者神龟!同情他被强权压迫不敢发声!甚至有人开始人肉你那‘神秘丈夫’,说他是某某背景通天的大鳄,搞不好有黑社会性质……陆总!陆总您在听吗?!我们必须立刻做出雷霆反击!再晚就真完了!你的名声、你的事业、你这么多年的努力……”

陈红急切的喊声还在耳边回荡,江晚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她握着那只冰冷的手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扼住了咽喉!夏宇安!

她终于明白陆承屿那句“太晚了”是什么意思。颁奖礼是炸断了桥梁,记者会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而夏宇安这份“声明”,这份精心剪辑、颠倒黑白的录音,配上那句引导性极强的“沉默是最好的保护”,无异于往陆承屿头上扣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充满恶意揣测的“黑金大锅”!他不仅要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更要借“富商”“强权”的标签,把陆承屿也彻底拖入污泥!这是要把他们夫妻一起,彻底碾碎!

电话那头陈红还在喊着陆总,江晚却仿佛失聪了。视线空洞地看着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没顶而过。

……

夜深。城市另一端,一家会员制隐秘会所的顶层包厢。

雪茄的烟雾在奢华昏暗的灯光下缭绕,水晶杯中的威士忌折射着醉人的琥珀光。夏宇安穿着件骚包的亮片衬衣,惬意地陷在柔软的卡座里,正跟几个圈内狐朋狗友以及他们的新晋女伴调笑嬉闹。网上沸反盈天的舆论风暴,似乎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好心情。

“安哥,你这一手玩得高啊!”一个光头制片人笑着敬酒,“那录音放得,啧啧,那叫什么来着……啊,‘此时无声胜有声’!直接就把那小金丝雀和她背后那没露过面的‘金主爸爸’一起架火上烤了!我看那姓江的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影后奖杯捂不热就得送回来当痰盂!”

“哈哈哈!老陈你丫真损!”另一个男人大笑。

“安哥这下算是彻底摆脱那拖油瓶了!还赚了泼天同情!流量杠杠的!新签的那几个大代言稳了吧?”

夏宇安矜持地抿了一口酒,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自己作死,怪得了谁?我不过是陈述事实……保护她而已。”语气里那点虚伪的“无奈”和“善良”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砰!”

包间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包厢内的靡靡音乐和喧嚣!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顶灯光线被他遮挡大半,阴影浓重地罩在他的轮廓上,让人一时看不清脸。但那迫人的气场,如同西伯利亚寒流骤然降临,瞬间让包厢里所有人都噤了声,欢快的气氛冻结成冰。

一个穿着会所经理制服的人满头大汗地跟在那身影旁,似乎想拦又不敢伸手,语无伦次地解释着:“陆……陆先生,这是VIp区,您不能这样硬闯……夏少他们……”

被称为“陆先生”的男人一步踏了进来。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英俊绝伦,却没有任何表情,眉宇间的凛冽气息仿佛淬了寒冰。正是陆承屿。

他的目光精准地、如同锁链般投在卡座中央脸色瞬间大变的夏宇安身上。

整个包厢落针可闻。

夏宇安脸上的得意凝固了,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慌乱。他强作镇定,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社交笑容站起身:“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这里是不是有点误会?”他试图用圈内人脉来施压,“我是夏宇安,如果有什么……”

他的话被陆承屿冰冷的声音无情打断,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在场每一个人耳膜上:

“今天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你通过你的私人助理王凯向‘风向’工作室主笔支付了十五万定金。内容要求是:曝光江晚颁奖礼后台行为失当的‘独家内幕’,重点暗示颁奖礼上她的‘重生’感言是受你暗示诱导,而她与你之间的肢体互动是她单方面在镜头前寻求曝光、甚至带有骚扰性质的不当行为。核心目标:营造她为得影后奖项不择手段勾引顶流、甚至倒打一耙胁迫你维持暧昧的形象。”

夏宇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周围的几个男人和女伴也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面面相觑!这是彻底掀底牌了?连收款记录和具体诉求都点出来了?!

“下午两点十七分,你亲自致电给‘娱先锋’的周总,”陆承屿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枯燥的财务报告,却带着致命的寒意,“承诺以你在他们平台下半年三档综艺的独家首播资源为交换条件,换取他们在第一时间同步推送你的工作室声明,并在热评区重点引导‘强权施压’、‘内幕肮脏’、‘豪门阴谋毁真爱’的舆论方向。”

夏宇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小桌上,酒杯晃倒,酒液流淌在昂贵的卡其色地毯上。他想反驳,嘴唇哆嗦着,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可能?!他是谁?!他怎么连这种私下通话内容都一清二楚?!

“最愚蠢的,”陆承屿终于向前迈了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排山倒海般压向夏宇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是你删掉了原始通话里江晚质问时你慌乱反驳、并承认你有其他想法的部分,只剪辑拼接出她追问和你故作高深的‘沉默是金’。你以为原始对话痕迹删除就天衣无缝?”

陆承屿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一个绝对称不上笑容的弧度:“看来你经纪人没教过你,国内主流电信运营商的核心备份节点,‘某些部门’是有权限进行灾难级恢复的?”

这句平静的话如同最后的审判重锤,狠狠砸下!

夏宇安面无人色,身体摇摇欲坠,看陆承屿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他不是普通的富商!不是普通的金主!这手段……

“至于‘保护’?”陆承屿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吐出,冰冷的目光扫过夏宇安煞白扭曲的脸,那眼神如同在看脚下的一滩烂泥,“你不配提这两个字。”

他没有再看夏宇安一眼,仿佛多一秒都是对时间的浪费。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突然,大步离开了这个瞬间陷入死寂和巨大恐惧的包间。

留下夏宇安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卡座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亮片衬衣,嘴唇哆嗦着,看向周围同样表情复杂、眼神躲闪的朋友们,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完了!

……

仅仅三天后。

一条震惊整个娱乐圈的重磅消息,悄然登上各大平台热搜榜首,没有预热,直接引爆!

夏宇安无限期退圈#

点进话题,所有新闻源头都指向夏宇安个人的唯一官方工作室账号。一条极简的公告:

【致歉声明:因个人行为不当,引发恶劣社会影响,经慎重考虑,艺人夏宇安即日起无限期退出娱乐圈,停止一切演艺活动。感谢曾经的支持与陪伴。抱歉。】

公告没有附任何解释和澄清,只是冰冷地陈述了决定。

几乎在公告发布的同时,更详细的财经类消息迅速在资本圈和圈内核心平台流传开:

【惊爆!夏宇安所有代言品牌宣布解约,违约金天价!或将面临诉讼!】

【深度:夏宇安背后最大金主星辉资本宣布终止合作!其名下多家壳公司被调查,疑涉不正当利益输送!】

【重磅:影视制片联盟内部通告:无限期抵制劣迹艺人夏宇安及其相关制作!】

风暴来得迅猛而彻底,如同一场精准狙击的定点爆破,瞬间抹平了之前围绕江晚的所有喧嚣。那些关于“金主”“强权”的无端猜测也仿佛失去了靶心,在更确凿的资本铁拳和行业封杀面前迅速消散。风向逆转得猝不及防。江晚的名字奇迹般地从热搜黑榜迅速跌落,虽然仍有非议,但关于“德不配位”和“私德有亏”的核心指控已不攻自破。

“晚姐!舆论在扭转了!真的!”电话里小彤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那个混蛋终于遭报应了!一定是陆总他……”

江晚站在老别墅二楼卧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显示着夏宇安那冰冷退圈的公告。窗外是冬日阴沉的天空,风刮过庭院里的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穿着一件简单的居家毛衫,形容憔悴。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胜利的公告上,却落在床头柜上陆承屿遗落的那只工作手机旁边——一张随意摊开的打印文件。

那是一份项目批文影印件,日期显示是两年前。核心内容是关于一个当时根本不可能立项、题材过于敏感、业内无人看好的纪实电影的资金批复和绿灯放行。发起项目的导演名不见经传,制片人名单里夹着一个极其不显眼、几乎不可能引起注意的名字——陆承屿。而被导演亲笔推荐为绝对唯一主角人选的名字,赫然就是:江晚。

她甚至不记得那个项目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启动,又是如何在她被主流市场短暂冷遇时,为她提供了一个沉淀演技、触底反弹的舞台。更不知道那个项目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审批难度……

文件下方还打印了几行微信聊天记录,没有备注头像,但那个人的口吻她再熟悉不过,是那个圈内地位极高的制片人老梁。时间是半年前:

【老梁:承屿,那边基本搞定了。不过真不值当,这浑水你替她淌了,她又不知道。】

【未知联系人(陆承屿):她需要这个角色。值得。】

【老梁:你啊……那下周一起吃饭?】

【未知联系人:再说吧。】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

陆承屿当时收拾东西时……是特地把这份文件摊开的吗?他特意让她看见?是在告诉她,她的路并非全是自己走出来的?还是在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让她看清楚一些她从未看见的、沉重的东西?

江晚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份冰冷的打印纸。她一直以为自己够努力,配得上所有荣光。却从未想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自以为孤军奋战的时候,这个男人用他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清理道路,默默地在她快要沉沦时伸手支撑,在她奔向光芒时努力扫平荆棘,却从不在功劳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些不被感谢的付出……那些不被理解的隐忍……

巨大的愧疚和难以言喻的钝痛,再次翻江倒海般淹没了她。她之前所有的解释和哭诉,在这样沉甸甸、无声无息的付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徒劳。他不是不信她跟夏宇安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他是不相信她懂得珍惜眼前的人。

窗外车灯的光束划破浓重的夜色,由远及近,最终在老别墅门前静静停下。

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车。

心脏猛地一缩!

客厅厚重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被指纹解锁。沉稳的脚步声踏入玄关,踏上楼梯。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虚掩的主卧门外。

走廊柔和的壁灯勾勒出他高大的剪影,立在门口。

他没进来。也……没有再离开。

陆承屿站在那里,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被扯松了一些,英俊的脸上是卸去一丝强硬防备后无法完全掩盖的疲惫,还有比夜色更深沉的沉寂。他没有催促,没有质问,只是这样默然地看着她,仿佛要穿透她此刻所有的彷徨和愧疚,看到深处。

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初冬刺骨的寒意,卷起窗边的纱帘。

单薄的身躯无法克制地微微瑟缩了一下。

就在她下意识抱紧双臂,抵御这从窗外涌入的寒流时——

一件带着熟悉清冽气息、还带着一丝室外凉意和身体微温的西装外套,忽然落到了她的肩上。宽大的、还带着他体温的布料,瞬间将她裹拢。

陆承屿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他伸出手,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并非刻意为之,更像是身体先于意识的本能反应。他的手指在她靠近窗边一侧冰冷的脸颊旁顿了顿,最终却并未触碰。那份克制停留在咫尺之间,带着灼人的沉默。

江晚再也无法忍受那巨大的窒息感。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幽深如寒潭的眼眸。泪水在这一刻如同崩断了弦,汹涌地滚落,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破碎的哽咽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愧疚,“那么多事……你做了那么多……我一点都不知道……从来没谢过你……也从没想过……你在背后替我挡了多少……”

巨大的情绪冲击着她,她甚至无法组织出完整的句子。她像个迷路很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将额头抵在他挺括的衬衫胸口,泪水很快将那冰凉昂贵的面料濡湿了一片,灼烫着皮肤。

陆承屿的身体在她抵过来的瞬间似乎微微一僵,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冷湖泊。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抗拒与坚硬防备被汹涌而至的温软潮水所冲击的短暂失重感。

但只是片刻。

在江晚滚烫的泪水沾湿衬衫,在她绝望无助的抽泣声响起的刹那,他那紧握的、抗拒般蜷缩的手指,终究还是松开了。紧绷的臂膀卸去了所有对抗的力道。

他沉默地叹息了一声。那气息很轻,却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没有言语,但他一直垂落在身侧的手臂,终于缓缓抬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最终屈服于某种更强大本能的力度,轻轻地、试探性地环上怀中那颤抖不止、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肩膀。

先是迟疑地、带着一点僵硬地落在她的肩胛骨上,如同安抚一只受到巨大惊吓的小动物,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然后,这只手臂渐渐收紧。以一种无比坚实、却再无半分钳制意味的姿势,将那个失声痛哭、寻求救赎的灵魂,彻底揽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按在她埋在自己胸口的后脑勺上,微凉的手指陷入她柔软的、带着熟悉香气的发丝里。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道和暖意,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的怀抱深处。

这是一个彻底的、毫无保留的、带着认命般的纵容和怜惜的拥抱。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颤抖的发顶,微阖上眼,深潭般的眸底压抑的坚冰在无声地融化。身体紧绷的线条在这个完全接受和保护性的拥抱姿势里,一寸寸地松弛下来,最终化为一道沉默却又异常宽厚温暖的壁垒。

窗外寒风依旧,但卧室里那个曾濒临瓦解的巨大空洞,被这个迟来的、充满疲惫与伤痕的拥抱,缓慢而无声地填补着、修补着。

江晚死死地攥着他后背的衬衫布料,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泛白,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赎之地。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衡量的意义。只有窗外风划过窗棂的呜咽,和怀中人那压抑的、终于可以肆意流淌出来的悲伤和悔恨交织的哭泣声。

灯光下,地板上那枚静静躺着的、在混乱中曾被她无意碰落的藤蔓星辰铂金戒,折射出一圈幽微而固执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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