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宿命回响与记忆觉醒
上篇:荒诞的车祸与虔诚的祈求
商业上的胜利并未带来预期的安宁,反而像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之下是更深的暗流。陆青黛深知,傅佳佳这条毒蛇,即便被拔去了毒牙,流放到眼前,其刻骨的恨意与蛰伏的狠戾,绝不会因地域的变迁而消散。这不再是商业版图的争夺,而是变成了她一个人,必须时刻警惕的、关乎身家性命的暗战。林望津对傅佳佳至多只有商业竞争的警惕,并无深仇;秦婉亦无法理解她那份源自血海深仇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忌惮。重生是她最大的底牌,也是最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秘密。
就在陆青黛独自筹划着如何进一步限制、监控傅佳佳,甚至思考着更彻底的解决之道时,命运露出了它讽刺而残酷的獠牙。
一场毫无征兆的车祸,发生在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归家途中。没有苏京墨的阴谋,没有预谋的陷阱,只是一场纯粹的、倒霉的意外——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向了他们的座驾。
电光石火间,陆青黛甚至来不及像前世预演过无数次那样,扑过去将林望津护在身下。相反,几乎是本能地,林望津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地护在了自己怀里,用他的脊背,迎向了那致命的冲击。
“望津——!”
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碎裂声、还有身体骨骼承受重力时发出的闷响,混杂着陆青黛撕心裂肺的尖叫,构成了世间最刺耳的噪音。
世界天旋地转,然后归于一片死寂。
陆青黛再次醒来时,已身在医院。她多是皮外伤,额角裹着纱布,手臂打着石膏,但意识清醒。而她身边病床上的林望津,头部受到重创,陷入深度昏迷,医生面色凝重,坦言情况不容乐观,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皆是未知。
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安静,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容颜,陆青黛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诞和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拼尽全力改变了苏京墨策划的车祸,却终究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她重生归来,步步为营,难道就是为了亲眼见证他以另一种方式为自己付出生命代价?
自嘲、愤怒、恐惧、还有那蚀骨的心痛,几乎要将她撕裂。但她不能倒下。
她以惊人的冷静处理完车祸后续事宜,安排好公司事务,请了最好的护工,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情——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去了城外那座香火鼎盛的千年古刹。
那是前世,林望津在她成为植物人后,一步一叩首,为她求取平安符的地方。
山门高耸,台阶漫长。陆青黛摒弃了所有现代交通工具,从山脚开始,一步一跪,一阶一叩首。粗糙的石阶磨破了她的膝盖,殷红的血迹渗透了裤管,额角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的剧痛,反而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下来。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望津,若这世间真有神明,我愿以我所有,换你一线生机。前世你为我跪求,今生,换我来。
当她终于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地跪在方丈面前时,住持看着这位浑身是伤、眼神却执拗如烈焰的女子,长叹一声佛号,亲手为她所求的平安符开光,并为林望津点起一盏长明灯。
陆青黛无视自己红肿流血、几乎无法站立的膝盖,将那枚浸润着她虔诚与鲜血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戴在林望津的颈间。她握着他冰凉的手,贴在脸颊,泪水无声滑落,喃喃低语,如同最卑微的信徒:“别无所求,只求你醒来……望津,求你,醒过来……”
下篇:记忆洪流与灵魂拷问
或许是她的虔诚真的感动了上苍,或许是林望津顽强的求生意志战胜了死神。在昏迷了整整半个月后,在一个寂静的凌晨,林望津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
守候在旁的陆青黛几乎喜极而泣,急忙唤来医生。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确认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脑部创伤仍需长时间恢复,并可能伴有后遗症。
陆青黛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稍稍落下。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擦拭脸颊,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然而,她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望津醒是醒了,但异常沉默。他的目光时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是长时间地凝视着她,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有深深的眷恋,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愧疚与痛苦?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让她心悸的、冰冷的疏离,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时空。
陆青黛心中不安,却不敢追问,只当是重伤初醒后的精神恍惚,加倍细心地照料。
她不知道的是,林望津昏迷的这半个月,他的意识并未沉睡,而是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无比真实的梦境漩涡。那不再是之前零碎的、关于车祸的噩梦碎片,而是一幕幕连贯的、带着血色与泪水的“剧照”,清晰地展示了他与陆青黛的……另一世。
他看到了陆青黛车祸后失忆,眼神陌生地看着他;看到了她签下离婚协议时的决绝;看到了苏京墨和傅佳佳的挑拨离间,以及自己因她的“背叛”而心冷,在她最需要帮助时,给出的冷漠背影;看到了她恢复记忆后,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悔恨;看到了她嫁给傅昌铭后遭受的家暴,跑来向他求助时,自己因傅佳佳的蛊惑和残存恨意,给出的绝情拒绝;最后,是陆氏集团天台上,她回头看了某个方向(他现在明白,那是他在的方向)最后一眼,那眼神空洞绝望得让他心碎,然后,纵身跃下……而他,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发出的那声野兽般的、痛彻心扉的悲嚎……
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的灵魂。他无法相信,那个梦里冷漠、狭隘、最终间接逼死她的男人,竟然是自己!他怎么会……怎么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他明明那么爱她,这一世,他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
巨大的认知撕裂感和道德上的自我审判,让他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无法直视陆青黛那双盛满关切与爱意的眼睛,那眼神越是纯粹,就越映照出他“梦中”行为的卑劣与不堪。他甚至开始恐惧,恐惧那个“自己”是否还潜藏在这具身体里,恐惧有朝一日,他会再次伤害她。
“青黛……”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在!望津,你想说什么?”陆青黛立刻凑近,眼中满是欣喜。
林望津看着她,张了张嘴,那些惊世骇俗的“梦境”却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陆青黛替他掖好被角,柔声道:“那就再睡会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但两颗心之间,却因一场无人知晓的“记忆洪水”,悄然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充满痛苦与迷茫的屏障。林望津在灵魂的拷问中挣扎,而陆青黛,则在她以为曙光将至的时刻,隐隐感觉到,一场源于枕边人内心的、更深刻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