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喧嚣与荣耀渐渐沉淀,北方大地进入了秋高气爽的时节。
对于安西县和孤竹济县的普通工人家庭来说,一九七三年的秋天,比以往任何一个年份都更加温暖、更加充满希望。
安西县,钢厂生活区。
曾经的“地窨子”区域,如今旁边矗立起了一排排崭新的红砖五层楼房。
这些楼房的样式,与滦河工业区的安置房如出一辙,方正、实用,带着鲜明的工业烙印,但在这些即将入住的工人眼中,却比宫殿还要漂亮。
老钳工王大山,带着老婆和三个半大孩子,站在分配给自己的那套三楼单元房门口,手里攥着那把系着红绸带的钥匙,手都在哆嗦。
他们一家五口,在不到五十平米,阴暗潮湿的地窨子里挤了两年。
“爹,这……这真是咱家的了?”大儿子狗剩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扇刷着绿漆的木门。
“嗯!咱家的!”王大山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他颤抖着打开门,一股新房子特有的、混合着石灰和油漆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子一百平米,三间卧室,一个小厅,独立的厨房和厕所。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天堂!
“这屋亮堂!爹,妈,你们住这间大的!”大女儿丫蛋兴奋地冲进朝南的卧室,摸着雪白的墙壁。
小儿子铁蛋窜进另一间屋子,在炕打了个滚,道:“俺跟哥住这间!”
“这炕真宽!”
“再也不用挤一个炕头了!”
王大山的媳妇,摸着厨房里崭新的水泥灶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道:“他爹……这……这以后做饭,再也不用受烟熏火燎了……还有这厕所,在屋里头……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王大山抹了把脸,重重地“嗯”了一声,看着欢呼雀跃的孩子们和默默垂泪的妻子,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填满了。这
一切,都源于那个叫杨术旺的年轻人带来的改变,源于安西钢厂的成功。
类似的情景,在安西县各个新建的安置小区里不断上演。
地窨子里的工人们,终于搬进了明亮、干燥、有独立空间的楼房,这种生活质量的飞跃,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沸腾。
而在孤竹济县,这种喜悦更是带上了一层现代化的光环。
焦化厂工人赵永福一家,搬进的新房不仅格局好,更重要的是——通了煤气!
当赵永福小心翼翼地拧开厨房那个崭新的煤气灶开关,“啪”一声轻响,一股幽蓝色的火苗稳定地燃烧起来时,全家人都围在旁边,发出了惊叹。
“哎呀妈呀!这火……这火不用柴火,不用煤球,一拧就着!还这么旺!”赵永福的老母亲激动得直拍大腿。
“爸,以后做饭是不是可快了?还干净!”小女儿扒着厨房门框,眼巴巴地问。
“快了,干净了!”赵永福的妻子脸上笑开了花,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以后每天能省下多少劈柴、掏炉灰的时间了。
“这以后啊,咱家也过上‘拧开就用’的日子了!”
赵永福看着那稳定的蓝色火苗,心里感慨万千。
从黑黢黢的煤井,到现代化的焦化厂,再到这通了煤气的楼房,这日子,真是一天一个样!
他特意把最大的房间留给老人,自己和媳妇住另一间,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孤竹济县作为焦化厂所在地,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用上了焦炉煤气,这消息传开,更是让其他地方的工人羡慕不已。
滦州县这边也没有停下脚步。
新一批开工的安置房,在设计之初就预留了煤气管道接口,实现了同步入户。
去年建成的、没有煤气的那一批安置房,改造计划也排上了日程,预计明年就能让更多的家庭用上方便的煤气。
相比之下,安西县虽然也住上了新房,但是通煤气还要等待输气管道的铺设,这成了工人们甜蜜的小遗憾,也成了县里下一步要努力的目标。
这股由滦河工业区刮起的安置房旋风和煤气新风,不可避免地吹到了仅仅几十公里外的清泸市区。
市区的居民们,看着报纸上安西、孤竹济两县工人喜迁新居的报道,看着照片里那整齐的楼房和居民脸上洋溢的笑容,再对比自家大多还是筒子楼、大杂院,甚至不少人家还在用公共厕所、烧煤球炉子的现状,心里那股酸味儿,怎么也压不住。
“瞧瞧人家县里的工人,都住上带厨房厕所的楼房了!咱们这市里人,反倒落后了!”
“听说孤竹济县都通煤气了!咱们这烧个煤球还得排队买!”
“还不是因为那个杨术旺!好东西都紧着他们滦河和那几个县了!”
议论声中,带着羡慕,也带着一丝对市里发展滞后的不满。
而刚刚开始接受滦河工业区技术支援、电冰箱厂才完成图纸设计的平河县,民众们则是看到了新的盼头。
“听说了吗?咱们县也要建大厂了!是电冰箱厂!”
“滦河的杨术旺给的技术!以后咱们也能造电冰箱了!”
“那是不是……咱们以后也能像安西县那样,住上那样的新房子?”
希望,在平河这个贫困县的人民心中开始萌芽。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清泸市长李宝海的身上。
李宝海感觉自己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市民的议论他听到了,兄弟县的发展他看到了,清泸市南郊搞的两个万人大厂正在吞金,现在连最穷的平河县都看到了曙光……
可他,真的没钱了!
市财政为了支持蓄电池厂和电瓶车厂,已经挤出了所有的机动财力,甚至动用了部分预备费。
后续庞大的建设资金还没有完全落实,全靠杨术旺在那里拆东墙补西墙,利用技术优势和滦河的老本硬扛。
现在哪里还有余力去大规模改造市区的居住条件?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清泸市的地图,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发展太快,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杨术旺点燃的这把工业之火,烧得旺,但是也太能吃燃料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杨术旺觉得自己穷,觉得【工业加工作坊空间】里的钱不够用。
从罗锦松到李宝海,再到每一个被卷入这场工业浪潮的县市领导,都真切地感受到了钱的捉襟见肘。
雄心勃勃的蓝图,先进的技术,高涨的民心……
最终,都被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卡住了脖子——资金。
巨大的发展需求与有限的资本积累之间的矛盾,如同一个越来越紧的箍,套在了每个决策者的头上。
下一步,该如何破局?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弥漫在办公室里的那一声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