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闷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土屋内,所有人都瞬间惊醒,握紧了武器。
徐莽一个箭步冲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随即脸色一变,低声道:“是陈五(守夜士兵)!他被打晕了!那些‘东西’围上来了!”
借着惨淡的月光,能看到大约七八个黑影已经围在了土屋外。他们确实是人,但形态极其怪异。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布满污垢和奇怪的瘢痕,眼神空洞麻木,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他们的动作僵硬迟缓,仿佛提线木偶。
“不是官兵,也不是影卫。”萧衍迅速判断,“像是……流民,或者中了什么邪术。”
“放下武器,出来。”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语调古怪,不似常人,“否则,死。”
徐莽看向萧衍,等待指令。硬拼?对方人数不明,情况诡异。谈判?不知底细。
萧衍略一沉吟,朗声道:“外面的朋友,我们只是路过借宿,并无恶意。若有冒犯,这就离开。”
外面沉默了片刻,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不是‘他们’派来的?”
“他们?”萧衍心中一动,“我们是被官兵追捕的逃难之人,不知朋友所说的‘他们’是谁。”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土屋的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一道缝,一双浑浊却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在缝隙后打量着屋内众人。当目光扫过萧衍和云渺时,那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逃难之人……”沙哑声音重复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进来吧,外面冷。”
门被完全推开,那几个形容怪异的人让开了一条路,但依旧呈半包围状,警惕未消。
萧衍对徐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上昏迷的陈五和受伤的同伴,然后率先迈步走出了土屋。云渺紧跟在他身后。
在那些“怪人”的“护送”下,他们被带到了村落深处一间最大的、保存相对完好的石屋前。石屋内有微弱的火光透出。
进入石屋,只见里面或坐或站,约有二三十人,男女老少皆有,无一例外都是面黄肌瘦,神情麻木,身上带着那种奇怪的瘢痕。屋中央燃着一小堆篝火,映照着他们如同鬼魅般的面孔。
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老者坐在火堆旁,他比其他人都要干净些,脸上的瘢痕也较浅,眼神虽然浑浊,却透着一丝残存的精明。刚才那个沙哑的声音正是出自他口。
“坐。”老者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草垫。
萧衍等人依言坐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你们说,被官兵追捕?”老者缓缓开口,目光在萧衍和云渺身上来回扫视,“看你们的衣着气度,不像普通流民。”
萧衍心中凛然,这老者眼力不凡。他不动声色地回答:“家中遭难,不得已逃亡。”
老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你腰间那块露出的布料,是云锦吧?虽然脏污,但纹理骗不了人。还有这位姑娘,”他目光转向云渺,“虽然刻意掩饰,但举止仪态,非小户人家能养成。”
云渺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袖口。
萧衍眼神微沉,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然道:“老丈好眼力。我等确实并非普通百姓,但被官兵追捕亦是事实。不知老丈和诸位乡亲,为何隐居于此?又为何……变成这般模样?”他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瘢痕。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深刻的恨意:“为何?还不是拜‘他们’所赐!”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我们……本是这‘落霞村’的村民。十年前,晋国朝廷在此设立矿监,强征徭役,开采山中的一种名为‘墨玉’的矿石。那矿洞深处,有一种诡异的毒瘴,吸入者便会皮肤溃烂,生出这种瘢痕,身体日渐衰弱,神智也逐渐模糊……如同行尸走肉!”
墨玉矿?毒瘴?云渺忽然想起,云国似乎也有类似的记载,是一种极为稀有、据说带有奇异能量的玉石,开采极为危险。
“朝廷发现矿工染病后,非但不救治,反而怕消息走漏,引起恐慌,竟……竟派兵封了矿洞,将我们这些染病的村民和矿工全部驱赶到这荒村等死!不得离开半步!违者格杀勿论!”老者说到此处,浑身颤抖,眼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十年了!我们被困在这里,靠着挖掘草根、捕捉虫鼠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在痛苦中死去!外面的人,当我们是鬼!是瘟疫!”
原来如此!众人心中骇然。这些所谓的“鬼影”,竟是十年前被朝廷抛弃、因毒瘴而变成怪物的无辜村民!难怪他们对“官兵”如此警惕和仇恨。
“那你们刚才说的‘他们’……”徐莽忍不住问道。
“就是那些看守我们的官兵!”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咬牙切齿道,“他们定期会来巡视,确保我们没有逃出去,也没有死光!每次来,都像驱赶牲畜一样!”
萧衍沉默了片刻,看向老者:“老丈,实不相瞒,追杀我们的,也正是晋国朝廷,乃至……皇室。”
老者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着萧衍:“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萧衍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破”字令牌,沉声道:“我乃前朝烈武王血脉,当今晋国七皇子,萧衍。这位是云国郡主,云渺。我们因不容于当今太子和……父皇,遭影卫追杀,逃亡至此。”
“烈武王血脉?七皇子?”石屋内顿时一片哗然!那些麻木的村民脸上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前朝烈武王,在民间尤其是这些边陲之地,依旧有着不小的声望。
那老者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萧衍面前,仔细打量着那块玄黑令牌,又抬头看着萧衍的脸,老泪纵横:“像……是有点像古籍上烈武王的画像……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终于……终于让我们等到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殿下!求殿下为我们做主!为我们这冤死的十年,讨一个公道!”
他这一跪,屋内的村民仿佛被唤醒了沉寂多年的希望,纷纷跪了下来,发出压抑的哭泣和哀求。
看着眼前这群被朝廷遗弃、苦苦挣扎了十年的可怜人,萧衍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愤怒,也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扶起老者,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坚定:“诸位请起。今日之遇,便是缘分。我萧衍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能重返晋阳,必查清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让逝者安息!”
这不是空泛的承诺,而是凝聚人心的誓言。这些村民,或许将成为他未来力量中,最坚定、最仇恨当前朝廷的一支。
然而,就在这悲愤与希望交织的时刻,村落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尖锐的哨响!
一名负责在村口高处了望的村民连滚爬爬地冲进石屋,惊恐地喊道:“不好了!官兵!好多官兵!朝着村子来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老者脸色剧变:“是巡视的官兵!他们提前来了!”
徐莽立刻看向萧衍:“殿下,怎么办?”
前有因怨结盟的遗民,后有索命的追兵。这荒村,瞬间成了新的生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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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