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非男非女、饱含怨毒与古老气息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阴森的洞窟。
灰黑色的雾气随着声音剧烈翻腾,祭坛方向那些暗红、惨绿的光斑骤然亮起,如同无数只邪恶的眼睛,齐齐“注视”向洞窟入口处的众人。
强烈的压迫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要被拖入无尽黑暗的恐惧感,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阿土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只是死死抱住云渺的腿,浑身发抖。阿木和岩沙兄弟脸色惨白,握紧武器的手青筋暴起,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就连文渊,也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骨升起,体内被水尸抓伤的伤口,在听到这声音后,传来的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刺入骨髓般的麻痒和侵蚀感。
云渺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声音的主人,其层次和力量的本质,远非外面的水尸乃至天柱峰上那个“寂灭之影”(至少是目前状态的它)可比。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与脚下这片大地本身融为一体的……邪恶意志。
而且,它提到了“地脉信物”、“朔寒气脉”,以及——“吾之半身”!
半身……难道指的是萤?或者……是她体内那枚被封印的“寂灭核心”?亦或是两者皆有?
地脉心石在她掌中震动得越发剧烈,冰蓝与土黄的光芒激烈闪烁,似乎在与某种遥远、深沉、却又被严重污染扭曲的力量激烈共鸣。她能从中读取到一些极其模糊的、碎片化的信息:古老祭祀、地脉之灵、守护、背叛、污染、囚禁、疯狂……
“前……前辈,”云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尽量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和戒备,“晚辈等人误入此地,只为躲避外面邪物追杀,绝无冒犯之意。我等身负重伤,急需觅地休整,还望前辈……”
“呵呵呵……”那声音打断了云渺,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笑声,“误入?身负重伤?朔寒的传人,还有……我那一丝流落在外、备受折磨的‘半身’……多么完美的祭品组合……地脉信物也在此……天意……真是天意啊……”
祭品组合?
云渺心头警铃大作!这声音的主人,似乎将他们所有人都视作了某种“献祭”的目标!
“前辈此话何意?我等并非祭品!”文渊强忍着伤口的不适,上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沉声喝道。
“不是祭品?”那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踏入‘地母禁域’者,皆为祭品,此乃亘古铁律。更何况,你们带来了我脱困的关键……尤其是你,小姑娘……”
灰黑色的雾气猛地向两侧分开一条通道,一道极其凝实、由纯粹的阴煞死气和暗红、惨绿光斑构成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穿透雾气,死死锁定在了昏迷的萤身上!
“吾之半身……被肮脏的人族血脉玷污了千年……痛苦吗?挣扎吗?回到我这里来……让我‘净化’你,让你重归完整,与我一同……享受这永恒的怨恨与力量吧!”
随着这充满了诱惑与疯狂的意念传递,萤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额头上那个黯淡的火焰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冰担上云渺布下的封印符文,如同受到强酸侵蚀般,迅速黯淡、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云渺脸色剧变!她能感觉到,封印内部那枚被暂时“冻结”的“寂灭核心”,正在疯狂地吸收着周围浓郁的同源污染力量,剧烈地膨胀、冲击!而萤自身的血脉,也在这股力量的牵引和压迫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暴走!
“住手!”云渺厉喝,左手地脉心石光芒大放,一股精纯的地脉之力混合着朔寒净化之意,如同洪流般涌向萤的冰担,试图加固封印,压制其血脉异动!
同时,她右手结印,眉心玉珏印记光芒流转,一道更加凝练、蕴含着“平衡”道韵的冰蓝光束,射向那灰黑雾气深处的祭坛方向,试图干扰那声音主人的动作!
“哼!不自量力!”那声音充满了不屑。
云渺发出的冰蓝光束,在进入灰黑雾气数丈后,便如同泥牛入海,迅速被浓郁的阴煞死气和暗红光斑吞噬、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而涌向萤的地脉之力和朔寒之力,虽然暂时延缓了封印崩溃的速度,却如同杯水车薪。周围洞窟中无处不在的污染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入萤体内,成为那“寂灭核心”和沸腾血脉的养料!
萤的冰担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她的身体微微悬浮起来,脸色在苍白与妖异的暗红之间急速切换,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必须阻止它!”文渊急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挥刀,朝着灰黑雾气深处、那声音来源的方向,斩出一道凌厉的刀罡!
刀罡破空,撕裂雾气,但仅仅前进了不到十丈,便被一股无形的、粘稠如胶的力量阻滞,速度骤减,最终消散在浓郁的黑暗之中。
“区区蝼蚁,也敢向神灵挥刀?”那声音中带着被冒犯的怒意,“既然急着送死,那就先拿你开祭!”
话音未落,灰黑雾气中,猛地探出数条由纯粹的阴煞死气凝结而成、粗如巨蟒、顶端生有狰狞利爪的灰黑色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文渊!
文渊挥刀格挡,刀锋与触手碰撞,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巨响,溅起大片灰黑色的火花!但那触手力量奇大无比,而且坚韧异常,文渊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更可怕的是,触手上附着的阴煞死气,如同活物般顺着刀身和手臂,向他体内疯狂侵蚀!
“文大哥!”云渺心急如焚,却分身乏术。她必须全力维持萤的封印,否则一旦封印彻底崩溃,萤要么被那“寂灭核心”彻底吞噬同化,成为这邪恶意志的一部分,要么直接爆体而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不醒、被文渊背负在身后的苗青石,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他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先是迷茫地扫过四周,当看到那灰黑雾气深处的祭坛轮廓和抓向文渊的触手时,他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深藏的绝望!
“地母……祭灵……不……是‘诅煞’!它……它真的还存在!而且……被污染得……更深了……”苗青石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充满了莫大的恐惧。
“诅煞?”云渺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苗老,你说清楚!那是什么?怎么对付它?”
苗青石喘息着,死死盯着祭坛方向,用尽力气快速说道:“‘地母祭坛’……真正的守护者……本是此地地脉孕育的‘祭灵’……纯净、温和、滋养万物……但千年前……被那域外邪魔的碎片污染……化作了充满怨恨和诅咒的‘诅煞’……它被束缚在祭坛,无法离开……但能操控禁域内的一切死气阴煞……它渴望着……纯净的地脉之力……和……能承载它污染、助它脱困的‘容器’……”
他看向正在挣扎的萤,眼中满是痛苦:“‘圣血者’……他们的血脉源头……就是那邪魔碎片与早期被污染的人族结合所化……对‘诅煞’来说……是最好的‘容器’和‘补品’……”
原来如此!
云渺瞬间明白了许多!这“诅煞”,就是此地被污染的“地母祭灵”!它被困于此,需要纯净的地脉之力(比如地脉心石)和能承载其污染力量的“容器”(比如萤,或者她体内的“寂灭核心”)来帮助它彻底脱困,甚至……变得更强大!
所以它才称萤为“半身”,视他们为“完美的祭品组合”!
“怎么……对付它?”文渊一边艰难地抵挡着触手的攻击,一边嘶声问道。他感到那阴煞死气的侵蚀越来越严重,半边身体都开始麻木。
苗青石痛苦地摇头:“它……与地脉和禁域本源相连……在此地……几乎不死不灭……除非……以更精纯庞大的地脉之力反制……或者……净化其核心的污染……但……太难了……”
几乎不死不灭?在此地?
云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是绝境?
不!一定有办法!北境尊者留下传承和地脉心石,绝不仅仅是为了让她来送死!传承记忆中,一定有应对这种情况的信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一边竭力维持萤的封印,一边在浩瀚的传承信息中急速搜索。关于地脉、关于污染、关于净化、关于“平衡”……
与此同时,那“诅煞”似乎失去了耐心。
“无聊的挣扎……结束吧!”
更多的灰黑色触手从雾气中涌出,不仅攻向文渊,还分出一部分,抓向云渺、阿木、岩沙兄弟,甚至地上昏迷的玄素、白羽!它要将所有人一举擒拿,作为献祭的材料!
“跟它拼了!”阿木和岩沙兄弟绝望地怒吼,挥动武器迎向触手,但他们的攻击在触手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瞬间就被击飞,口喷鲜血,重重摔倒在地,伤势更重。
云渺既要维持封印,又要分心抵挡抓向自己的触手,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地脉心石的光芒在触手的压制下不断黯淡。
文渊更是岌岌可危,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动作越来越迟缓。
眼看众人就要被触手一网打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云渺脑海中,一段极其晦涩、关于利用地脉心石“共鸣”与“疏导”地脉异常节点的传承信息,骤然清晰起来!
同时,她体内那枚来自萤的、被封印的“寂灭核心”,因为吸收了太多外界同源力量,膨胀到了极限,开始剧烈地震荡,竟然隐隐与她体内的朔寒玉珏和地脉心石之力,产生了一种极其危险、却又微妙无比的“共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瞬间划过云渺的脑海!
既然这“诅煞”与地脉和污染本源相连,几乎不死不灭……那么,能否利用地脉心石和这枚膨胀的“寂灭核心”,制造一个短暂的、局部的“地脉紊乱”或“污染对冲”的节点?以此干扰甚至暂时切断“诅煞”与地脉本源的联系?哪怕只有一瞬!
而那一瞬,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可以用来尝试……唤醒或引动此地可能残存的、属于真正“地母祭灵”的、未被完全污染的微弱本源?或者,至少能打破“诅煞”对禁域的绝对控制,为他们争取到逃离或反击的机会!
这想法风险极大!操控地脉心石制造紊乱,本就极其困难且反噬巨大;而那枚膨胀的“寂灭核心”更是一个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可能先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文大哥!阿木!所有人,向我靠拢!全力防御!”云渺嘶声喊道,声音因决绝而有些变形。
文渊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云渺的绝对信任,立刻拼尽全力摆脱触手纠缠,踉跄着退到云渺身边。阿木和岩沙兄弟也挣扎着爬过来。
云渺将地脉心石猛地按在自己胸口,与体内的朔寒玉珏紧贴。她不再压制那枚膨胀的“寂灭核心”,反而以玉珏之力为引,心石之力为桥,强行引导这枚核心中狂暴的寂灭力量,与心石中纯净的地脉之力、玉珏中至寒的朔寒之力,进行一种极其危险、违背常理的“三力对冲”!
“以吾为引,地脉为基,朔寒为衡,寂灭为锋——三才逆乱!”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地脉心石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催动了这个传承记忆中禁忌般的法门!
轰——!!!
以云渺为中心,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冰蓝、土黄、灰黑三色的狂暴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火山般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并不向外扩散攻击,而是如同一根无形的、疯狂震动的“楔子”,狠狠“砸”入了脚下的大地,砸入了这片“地母禁域”的地脉网络节点之中!
刹那间!
整个洞窟地动山摇!灰黑色的雾气疯狂翻卷,暗红惨绿的光斑明灭不定!祭坛方向传来“诅煞”又惊又怒的咆哮!
它感觉到,自己与这片禁域地脉本源之间那紧密无间的联系,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断层”和“紊乱”!就像一个人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让它对禁域的掌控力大打折扣!
那些攻击众人的灰黑色触手,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提线木偶,动作骤然僵硬、迟缓,力量大减!
就是现在!
云渺在喷出那口精血、发动逆乱之术后,已然力竭,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她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将地脉心石中最后一点温和纯净的地脉之力,混合着一缕微弱的、源自北境尊者“平衡”道韵的意念,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颗石子,轻轻“送”向了祭坛方向,那灰黑雾气最深处、也是污染最重、却又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真正“地母祭灵”的古老波动所在……
她在赌!赌那一丝微弱的纯净本源还在!赌它能被这同源的、来自真正地脉信物的温和力量唤醒!哪怕只是唤醒一丝本能的反抗!
地脉之力没入浓雾。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
祭坛方向,那原本充斥着怨毒与疯狂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轻微、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充满了无尽疲惫、悲伤与……一丝茫然的叹息。
叹息声中,翻腾的灰黑色雾气,忽然出现了一瞬间极其诡异的凝滞。雾气深处,那暗红与惨绿的光斑,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冲刷了一下,颜色变得淡了一些。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厚重、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孕育一切生机的古老气息,如同回光返照般,从祭坛最核心的位置,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股纯净古老的气息,与周围浓郁的污染形成了鲜明对比,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诅煞”发出了更加狂暴、却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的怒吼:“不!你这该死的残渣!安分点!”
灰黑雾气再次剧烈翻腾,试图将那一道微光彻底吞噬、掩盖。
但就是这短短一瞬的变故和“诅煞”注意力的分散——
对云渺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文渊抓住机会,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刀光如雪,将周围那些变得僵硬迟缓的触手齐齐斩断!同时,他一手扶起摇摇欲坠的云渺,一手扯动绳索,将苗青石和玄素护在身边。
“走!趁现在!”他嘶哑地吼道。
阿木和岩沙兄弟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互相搀扶着,跟着文渊,朝着洞窟另一侧,一个之前被雾气掩盖、此刻因能量紊乱而隐约显现出来的、似乎是通往更深处的狭窄裂隙,亡命奔去!
云渺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操控着冰担,带着萤和白羽,紧随其后。
在他们身后,“诅煞”的怒吼如同雷霆般追来,灰黑雾气再次涌动,新的触手正在凝聚。但它的力量似乎因为刚才的变故和与地脉联系的短暂紊乱,而出现了一丝不稳定的波动,追击的速度慢了一线。
就是这一线之差,众人险之又险地冲进了那道狭窄的裂隙!
裂隙之后,是一条更加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天然石缝。文渊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直到身后的怒吼和雾气被曲折的石缝彻底隔绝,变成遥远而模糊的回响,他才脚下一软,连同背上的苗青石、玄素和搀扶的云渺,一起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恐惧交织在一起。
云渺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只感觉到,怀中那枚因发动“三才逆乱”而几乎耗尽力量、光芒黯淡的地脉心石,依然在微微发烫。而体内那枚膨胀后又被强行消耗、此刻缩小了许多、但并未消失的“寂灭核心”,也暂时沉寂了下去,只是封印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还有……她似乎隐约听到,在灵魂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温和而悲伤的女声,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孩子……小心……‘门’……”
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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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