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眼睛转动了。
陈砚舟站在门前，手里的残碑还带着刚才合上的余温。他没再说话，只是把碑面贴在那颗石刻的眼珠上。金光顺着缝隙爬进去，像水一样渗进石头的纹理里。
眼珠睁开了。
瞳孔中央浮出一道扭曲的纹路，红得像是刚从伤口里挤出来的血。
苏怀镜退了半步，手指已经夹住银针。“不对劲。”她盯着那道符，“这不是锁，是祭台。”
话音刚落，石门中央开始渗血。一滴、两滴，慢慢聚成一只虚幻的手掌，指尖朝陈砚舟勾了勾。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镇脉散的凉意还在经络里游，但那股压制正一点点退去。他知道时间不多。
反手抽出钢笔，笔尾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涌出来，他直接按在石门之眼上。
血被吸进去了。
整面墙突然活了。那些原本静止的血纹像鱼群一样游动起来，汇聚成一面流动的红色屏障。墙面上光影晃动，母亲的身影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背影，也不是隔着雾气的虚像——她转过头，眼睛睁开，直直看着他。
陈砚舟喉咙发紧。
她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胸口。一滴血从她皮肤里浮出来，缓缓飘向墙面，融入那片红光。
轰！
石墙从中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密道。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潮湿的味道。尽头挂着一把刀，黑鞘，长柄，被三条粗重的铁链锁在岩壁上。
刀身上刻着两个字：斩龙。
陈砚舟一步步走进去。每走一步，手臂上的血纹就跳一下，热度越来越高，像是有人往血管里倒滚油。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涨，在冲，在撕扯他的骨头。
完整度升到了百分之六十五。
他没停，一直走到刀前。
伸手握住刀柄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手指窜上来，整条胳膊瞬间麻了。眼前猛地闪出画面——风雪夜里，一个人跪在山巅，背后插着半截断刀，脊椎裂开，血顺着沟壑往下流。
不是他的记忆。
可疼得像是亲身经历过。
他咬牙撑住，没松手。
就在这时，密道四壁突然浮现出一行行猩红的字迹，像是用血写上去的，一笔一划还在微微颤动：
“二十年前，我替你父亲入龙脉。”
陈砚舟整个人僵住。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他瞪着那句话，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不可能。
母亲失踪才三年。
二十年前……她根本还没成年。
更别说替谁进入龙脉。
他想抬头看墙上的母影，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句话，死死钉在石壁上，像一根刺扎进他的脑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怀镜冲到门口，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拦住。她抬手甩出三根银针，撞在空中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然后落地。
“别碰那把刀！”她喊，“你状态不对！”
陈砚舟没回头。他的手还在刀柄上，指节发白。那股寒意已经蔓延到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他不想松。
这把刀是他一路拼过来的目标。母亲留下的线索，血经残卷里的图腾，躺平系统提示的任务终点——全都指向这里。
现在刀就在手上。
哪怕它冷得像能冻碎灵魂。
“你说……替我父亲？”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没人回答。
只有铁链在轻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又往前迈了半步，膝盖差点软下去。血纹在皮下狂跳，整条左臂像是要炸开。鼻腔一热，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刀鞘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苏怀镜在门外急了。“你听我说！你现在脑子不清醒！那句话有问题！时间对不上！她不可能——”
“但她写了。”陈砚舟打断她，眼神死死盯着墙壁，“她亲笔写的。字迹和血书一样。位置、笔锋、收尾的顿挫……全都对得上。”
“那也可能是陷阱！”苏怀镜压低声音，“你忘了之前那些机关？它们会模仿亲人！会伪造记忆！你现在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陈砚舟没动。
他知道她说得有道理。
可那一声“砚舟”，还在耳朵里回荡。不是幻觉，不是录音，是某种规则级别的存在在主动回应他。
他抬起另一只手，抹掉嘴角的血。
“如果这是假的，”他说，“那为什么偏偏提我父亲？为什么说‘替’？为什么是二十年前？”
苏怀镜愣了一下。
她没说话了。
因为她也想到了那个问题。
陈砚舟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朝廷定性为叛徒，罪名是私藏禁器、勾结武林残党。官方记录里，他死于狱中，尸体火化，骨灰都没留下。
可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
那就意味着，父亲当年根本没死。
而是被人骗了，或者，被替了。
她盯着陈砚舟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在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伤，是因为某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正在往外冲。
“你先松手。”她换了个语气，“咱们一起想办法。你现在这样硬扛，迟早会被血纹抽干。”
陈砚舟没理她。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摸向刀鞘末端。那里有一圈暗纹，像是某种封印。他的血纹本能地朝着那个位置靠拢，像是被吸引过去。
咔。
一声轻响。
最上面那根铁链断了一环。
刀身微微倾斜，像是在点头。
陈砚舟呼吸一滞。
就在这时，密道顶部突然落下一道光。不是金，不是红，是一种惨白的冷光，照在墙上那行血字上。
字迹变了。
原本的“二十年前”，变成了“二十三年前”。
苏怀镜猛地抬头：“它在改！”
陈砚舟也看到了。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握紧刀柄。
可就在这一瞬，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
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远，带着一丝疲惫：
“别信时间。”
他浑身一震。
苏怀镜看见他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她问。
陈砚舟没回答。
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个开关被拨动了。那些闪过的记忆碎片——风雪、断刀、脊椎裂开的画面——重新浮现，顺序变了，连成了线。
他看见一个穿黑袍的女人，背着刀走上山。
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平静。
然后踏入深渊。
那一年，他还没出生。
但他知道那是谁。
是他娘。
可她怎么会……
“苏怀镜。”他忽然开口，声音很稳。
“嗯？”
“记住了。”他说，“下次见到陆玄冥，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
“就问——”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刀上，“守龙人，是不是从来就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