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管里很黑,只有前方一点光。陈砚舟的左手还在流血,蹭在铁壁上留下断续的印子。他刚才那一滑没停住,膝盖磕在接缝处,闷响了一声。
苏怀镜趴在他背上没动,脸贴着他的肩胛骨。她听见他喘气比之前重了,也知道他撑不了太久。
“放我下来。”她说。
“别废话。”他往前挪了一步,膝盖拖过锈渣,发出刺耳的声音。
管道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从头顶传来的那种震动,是紧贴着背脊的颤动,像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外壁上。接着是一声低吼,不像是从嘴里发出来的,更像是金属被撕裂时的尖鸣。
陈砚舟立刻停下。
他把苏怀镜轻轻放在前面的铁板上,自己转过身,背靠管壁蹲下。伞还咬在嘴里,刀刃朝外。他抬起左手,按在身后断裂的管道口边缘。
皮肤接触铁面的瞬间,血纹开始发烫。
红光从他手腕蔓延到指尖,顺着掌心流入管道裂缝。一层半透明的膜迅速成形,封住了后方通道。那层膜像凝固的血浆,微微起伏,像是有呼吸。
吼声更近了。
一道黑影猛地撞在屏障上,整个管道都晃了起来。陈砚舟身体一震,鼻子里流出一道血丝。他没擦,只把嘴里的伞拿下来,横在胸前。
“待在我后面。”他对苏怀镜说。
她已经坐起身,手指摸到了腰间的银针囊。袋子破了,但她记得还有五根针。她一根根数过去,确认都在。
“那东西是什么?”她问。
“不知道。”他盯着屏障,“但它是冲我们来的。”
又是一撞。
屏障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从中心向外扩散。黑影贴在另一侧,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有一对巨大的爪形结构正在抓挠表面。每一次刮擦,陈砚舟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撑不了几次。”苏怀镜看着他的手,“血纹已经在反噬。”
“我知道。”他说,“所以你得快点。”
她没再问,低头看向脚边的管道接缝。这段是老式拼接结构,三段铁管用螺栓固定,接口处有泄压环。她在书院修古建课的时候见过这种设计——一旦内部压力异常,机关会自动释放气体平衡气流。
如果能触发它……
她抽出三根银针,捏在指间。没有多想,直接俯身,将针尖对准三个接缝节点,用力扎了下去。
“咔哒。”
机括轻响。
紧接着,管道夹层里传来一阵沉闷的转动声,像是锈死的齿轮终于被撬开。下一秒,灰绿色的雾气从缝隙中喷出,迅速向后方弥漫。
黑影发出一声尖啸,动作猛地一顿。
那雾不是普通的毒气,是苏怀镜早年调配的神经麻痹剂,原本是用来对付实验楼里的变异鼠群。她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这种地方。
雾气碰到屏障,竟穿透了一部分,渗了过去。
黑影开始扭曲,轮廓变得不稳定,像是被风吹散的烟。它的撞击频率慢了下来,爪子在屏障上划出几道长痕后,终于退开了几步。
陈砚舟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却不敢减。
“有效。”苏怀镜抬头看他,“但它还没走。”
“没那么简单。”他低声说,“这东西不怕死。”
话音刚落,后方传来一阵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在爬。
不是走,也不是飞,是贴着管壁移动,速度极快。声音由远及近,直逼他们所在的位置。
苏怀镜立刻往后缩了半步。
陈砚舟抬手抹掉鼻血,重新把手按在屏障上。血纹再次亮起,红光映得他半张脸通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左手血管凸起,像是里面有东西在往上爬。
“你还行吗?”她问。
“闭嘴。”他咬牙,“别分我心。”
第三波冲击来了。
这一次不是撞击,而是挤压。整段管道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声。屏障剧烈抖动,裂痕越来越多,几乎要碎开。
陈砚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
苏怀镜知道不能再等。她摸出最后一根银针,这是特制的导电针,用来刺激神经反应。她把它插进自己右手虎口,另一端贴在管道内壁上。
电流窜过金属,整段铁管轻微震颤。
这一震,让后方的爬行声顿了一下。
她抓住机会,猛拍地面三下。
震动通过铁管传导出去,正好击中泄压机关的共振点。
轰的一声,剩余毒雾全部喷发,浓得化不开。黑影被彻底吞没,发出凄厉的嘶叫,像是金属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过了几秒,声音消失了。
管道恢复安静。
陈砚舟缓缓放下手,屏障随之消散。他靠着管壁坐下,大口喘气,脸色惨白。
“走了?”苏怀镜轻声问。
“不知道。”他摇头,“但不会这么容易死。”
她没说话,伸手去探他的脉搏。跳得很快,但还算稳。她从袖袋里翻出一个小瓶,里面还剩一点药液。
“喝一口。”她递过去。
他看了一眼,“这不是你做的。”
“我知道。”她说,“是有人放进我药箱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他接过瓶子,仰头灌了一口。药液入喉,体内的灼烧感稍微退了些。他把瓶子还给她,发现她的手指在抖。
“你也不好受。”他说。
“我没事。”她收起瓶子,“还能走。”
前方的光似乎亮了一点。
陈砚舟扶着铁壁站起来,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来路。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那东西还在。
他转身往前爬,动作比之前慢。苏怀镜跟在后面,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虽然针已经没了,但她习惯性地去碰那个位置。
管道开始下斜,坡度变陡。他不得不手脚并用,每一步都踩得小心。铁壁冰冷,锈渣沾在掌心,磨得生疼。
爬了不到十米,他又停下了。
“怎么了?”她问。
他没回答,而是慢慢抬起左手。
手腕上的疤痕又开始跳动,节奏和某种声音同步。
滴答、滴答。
不是倒计时。
是脚步声。
可这里没有脚步声。
他回头看她,“你听到了吗?”
她皱眉,仔细听。
然后,她也听见了。
从他们刚刚离开的方向,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铁管上。
不快,但很稳。
像是有人正从容地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