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沈文琅就把叠好的小毛衣塞进帆布包。浅黄的是给花万的,袖口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粉红的是给花亿的,领口缀着圈细绒绒的花边,都是他前阵子戴着老花镜织的,针脚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细心劲儿。
“好了没?再磨蹭赶不上早班车了。”高途拎着个油纸袋从厨房出来,里面飘出葱油饼的香味,“刚出锅的,给孩子们带过去,花盛小时候就爱这口。”
沈文琅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急什么,早班车半小时一班,再说去早了孩子们说不定还没醒。”话虽这么说,脚步却加快了,走到玄关又回头叮嘱,“记得锁好门,上次你忘拔钥匙,害得我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往回跑。”
“知道知道,”高途笑着锁门,钥匙串在手里晃出轻响,“你啊,年纪越大越像个管家婆。”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晨雾还没散尽,路边的梧桐树落下几片枯叶,踩上去沙沙响。沈文琅想起昨晚收拾行李时的情景——高途把旅游攻略摊在桌上,手指点着地图说“先去苏州看园林,再去杭州游西湖”,眼里的光像个要去春游的孩子。
“说真的,”沈文琅忽然开口,“这次旅游得好好玩,别总惦记着家里。上回去青岛,你三天打了五个电话问孩子乖不乖,手机都快被你打烫了。”
高途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第一次跟孩子们分开那么久嘛。再说了,花万那调皮劲儿,没我在旁边盯着,指不定又把花亿的发卡藏起来。”
“有花盛和乐乐看着呢,还有小乐帮忙,放心吧。”沈文琅拍了拍帆布包,“我给孩子们织了新毛衣,够他们穿到开春了,咱们啊,就踏踏实实玩上半个月。”
公交站台已经有几个老人在等车,手里拎着菜篮,闲聊着哪家的豆腐新鲜。高途把油纸袋往沈文琅手里塞了塞,让他先拿着,自己则去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翻到旅游版,凑过去跟他一起看。
“你看这张照片,”高途指着西湖的断桥,“听说冬天雪后特别好看,可惜咱们去的时候怕是赶不上,开春的柳树也不错,垂下来跟绿帘子似的。”
沈文琅看着照片,忽然笑了:“还记得刚结婚那会儿吗?你说要带我游遍大江南北,结果这一拖就是三十年,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这不是来了嘛,”高途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皮肤传过来,“以前总忙着挣钱养家,现在孩子们都成家了,该轮到咱们享清福了。等游完江南,秋天再去北京看红叶,冬天就去海南避寒,一年换一个地方。”
公交车“吱呀”一声停在站台,两人随着人流上了车。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沈文琅刚坐下,就把帆布包往腿上放,生怕压皱了里面的小毛衣。高途则把报纸铺在腿上,继续研究路线,时不时跟他说句“这里得住临水的客栈”“那边的酱鸭据说很地道”。
车窗外的街景慢慢往后退,早餐铺的热气、送孩子上学的自行车、路边跳广场舞的老人,都透着寻常日子的烟火气。沈文琅忽然觉得,这样的奔赴真好——先去看看那些软乎乎的小脸蛋,再去赴一场迟到三十年的约定,两头都是牵挂,两头都是盼头。
到花盛家楼下时,高途拎着油纸袋往楼上走,脚步轻快得不像快六十的人。沈文琅跟在后面,听着他哼起年轻时爱唱的老歌,调子有点跑,却透着股雀跃。
门是花盛开的,身上还系着围裙,袖口沾着面粉:“爸,高叔,你们可来了,花万早上还念叨‘爷爷什么时候来’呢。”
客厅里立刻传来一阵响动,花万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高途的腿:“爷爷!饼!”
“这馋猫。”高途笑着把他抱起来,在他软乎乎的脸上亲了口,“闻着香味就知道是葱油饼?”
花亿则被乐乐抱在怀里,看到沈文琅,立刻伸出胳膊要抱抱,小嘴里喊着“爷爷……衣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帆布包。
“这就给你穿新衣服。”沈文琅把她接过来,坐在沙发上拆开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粉红毛衣,“来,咱们亿亿试试,看合不合身。”
花盛端来两杯水,看着沈文琅给花亿穿毛衣,高途则把花万架在肩上,举着葱油饼逗他玩,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乐乐凑到花盛身边,小声说:“看他们这样,真舍不得让他们走。”
“让他们去玩,”花盛握住她的手,“爸跟高叔盼这趟旅游盼了好久,咱们把孩子照顾好,就是给他们最好的安心。”
沈文琅给花亿系好扣子,小姑娘对着镜子转了转,裙摆上的花边晃呀晃,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花万看到了,也吵着要穿新毛衣,高途只好把他放下来,笨手笨脚地给他套衣服,结果把两只袖子穿反了,引得大家都笑了。
热闹了大半上午,沈文琅和高途该出发去车站了。花万抱着高途的脖子不肯撒手,嘴里喊着“爷爷……带……”,小手指着门口的行李箱。花亿则把自己的小兔子玩偶塞进沈文琅手里,奶声奶气地说“陪爷爷”。
“等爷爷回来给你带桂花糕,”沈文琅在她额头亲了口,“在家要乖乖听话,别总抢弟弟的玩具。”
高途好不容易哄好花万,把他递给花盛,又叮嘱小乐:“看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爬太高的地方,上次花万差点从书架上摔下来。”
“知道啦高叔,你们放心玩。”小乐拍着胸脯保证。
送到楼下,花盛帮他们把行李箱搬上出租车。沈文琅坐进车里,摇下车窗,看着花盛怀里的花万挥着小胖手,花亿被乐乐抱着,也在使劲挥手,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走了。”高途握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点不舍,却更多的是期待,“等回来给他们带苏州的糖画。”
出租车缓缓驶离小区,沈文琅回头望了望,直到那几个身影变成小小的圆点。高途从包里拿出相机,笑着说:“先给你拍张照,留个纪念。”
镜头里,沈文琅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里却盛着笑意,背景是缓缓后退的街景,和远处隐约可见的高楼。高途按下快门,把这瞬间定格成永恒。
“下一站,苏州。”高途收起相机,眼里的光亮得像窗外的阳光。
沈文琅笑着点头,心里忽然踏实下来。原来所谓圆满,就是既有牵肠挂肚的归途,也有满怀期待的远方。那些软乎乎的小脸蛋会在记忆里笑着,而身边的人会陪着他,把剩下的日子,走成一场慢悠悠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