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孙连城的声音停顿一下。
“祁……祁厅长……”
祁同伟的声线却温和得反常。
“连城同志，别怕。”
“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压力大，查到一些……烫手的东西。”
孙连城脑子里“嗡”地一声，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他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透露，对方却已经什么都知道。
祁同伟的声音继续透过听筒传来，不紧不慢。
“有些事，不是你这个级别能碰的。”
“赵家在京城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手里的那份东西，不是保险，是催命符。留在你手里，你活不过三天。”
祁同伟的话，刺破孙连城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似乎算准这一切，他停顿几秒，给了孙连城一个消化恐惧的间隙，然后才抛出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交给我，就不一样。”
“我能保你，还能让你安安稳稳地退下来，甚至……更进一步。”
“把东西给我，我替你去碰这颗雷。”
孙连城颤抖着手，重新攥紧手机。
……
同一时间，汉东省公安厅大院门口。
钟小艾和侯亮平带着督导组的人，正站在那扇庄严的大门前。
祁同伟的秘书早已等候在此，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
“钟主任，侯局长，一路辛苦！厅长特意交代过，让我们全力配合，无条件配合！”
他领着一行人，穿过走廊，来到一间贴着封条的大会议室门前。
“所有关于大风厂的卷宗，都在这里。从立案开始，每一份笔录，每一份物证清单，全部封存，绝对没人动过。”
秘书撕开封条，推开门。
几十个半米多高的蓝色物证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会议室中央。
每个箱子上都贴着白色的封条和详细的交接清单。
侯亮平的人立刻上前，开始按照清单，逐一开箱清点。
整个过程中，祁同伟始终没有露面，完美地履行他“主动避嫌”的承诺。
侯亮平站在一旁，看着这堪称典范的交接流程，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这种极致的“配合”，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祁同伟把他送进审讯室，现在又用这种近乎“完美”的姿态来迎接他，仿佛在嘲弄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一场笑话。
一个多小时后，清点工作接近尾声。
一名督导组的年轻干部拿着最后一份交接清单，快步走到侯平亮身边，压低声音：“侯局，都对得上，没有问题。”
他将清单翻到最后一页。
“不过，这里夹了一份省厅的内部情况说明。”
侯亮平接过来。
那是一张打印的A4纸，标题是《关于京州市光明区大风厂资产处置相关情况的补充说明》。
内容不长，记述了当年公安机关在调查大风厂案件时，曾遇到过巨大阻力，调查一度陷入僵局。
而在说明的最后一段，有这样几行字：
“……后经时任京州市主要领导多次亲自致电、亲自协调，相关阻力才得以排除，为我厅后续工作的顺利开展，创造有利条件……”
“时任京州市主要领导”……
侯亮平眼神一凝。
就在这时，会议室墙上挂着的电视屏幕，突然从省台新闻，切换到一个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直播。
山水集团的LoGo，巨大而醒目。
高小琴一身素雅的白色套裙，脸上未施粉黛，站在发言台前。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脆弱和真诚。
“我们山水集团，将无条件配合中央联合督导组的调查工作，并从即刻起，主动公开、提交所有关于大风厂收购案的财务往来记录和审批文件……”
场面一片寂静。
接着，一个坐在前排的“记者”站起来提问，声音洪亮。
“高总，有传言说，当年山水集团收购大风厂的过程阻力重重，甚至差点流产，请问是否属实？你们又是如何克服这些困难的呢？”
高小琴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一下，她脸上露出万般为难的神情。
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在主持人的催促下，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逼无奈的哽咽。
“当年的事情……确实很复杂。我们……我们只是一个民营企业……”
她欲言又止，眼眶微微泛红。
“我只能说……我们非常感谢，非常感谢当时市委市政府对我们民营企业的大力支持。”
她像是下定决心，终于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如果没有丁义珍协调，李书记亲自出面协调，为我们排除万难……可能，就没有今天的大风厂，更没有今天的山水集团。”
话音落下，整个发布会现场瞬间炸开锅！
闪光灯疯狂闪烁，要将高小琴那张脸吞没。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面沉如水，看着黄秘书刚刚送来的报告。
办公室的电视机开着，正在直播山水集团的新闻发布会。
当高小琴那句“如果没有李达康书记”清晰地从电视里传出来时，李达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慢慢地，将端在半空中的茶杯，放回桌面。
紫砂杯底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沉闷的“嗒”。
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被祁同伟，当着全汉东的面，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
督导组临时驻地。
侯亮平看着手中那份“内部情况说明”，又看着电视新闻里高小琴的“证词”。
两份证据，一份来自公安厅内部，一份来自事件的当事方。
在这一刻，完美地形成互证！
一个可怕的逻辑闭环，形成。
祁同伟和山水集团只是前台的木偶，而真正提线的，是李达康！
是他，利用市委书记的权力，强行推动这一切！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直冲侯亮平的头顶，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因为终于找到“真凶”的兴奋！
“查！马上查李达康！”
他抓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就要向沙瑞金汇报，申请对李达康的调查授权。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腕。
钟小艾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平静地看着他。
“亮平，你有没有想过……”
“这一切，是不是太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