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程,对于某些人而言,注定难以集中精神。
当讲台上数学教授正用棒读的语调阐述着市场供需曲线里面的数学公式以及弦函数。
八幡海铃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笔记和文具。
她侧过身对身旁的同学还有老师低声说了一句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抱歉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去医院看看。”
她的声音不高。
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感,配上她此刻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得颇有说服力。
教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自便。
反正人在愤怒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
不好好听的话之后要挂科的是八幡海铃。
几乎是前后脚,坐在教室另一侧的三角初华也站了起来。
她不像海铃那样刻意营造病容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焦躁让她看起来确实状态不佳。
“老师我还有偶像活动需要先离开。”
“放心吧之后的课程我会自己补回来的。”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
作为有名气的校园偶像,这类请假时有发生。
教授同样没有阻拦。
两人一先一后悄然离开了教室,却走向了不同的心境与目的地。
八幡海铃走出教学楼。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温暖的光线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微凉。
她背上始终随身携带的贝斯盒,此刻感觉比往常更加沉重。
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乐器,还有她那份刚刚在录音室里剖白了的沉甸甸的特别情感,以及一个需要立刻去解决的问题。
她要去见珠手诚。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早退的借口是假的但目的非常明确。
首先,是要归还早上他顺手递给她的装着精致点心的便当盒。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一个让她能够堂堂正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楔子。
更重要的是第二点她要和他说明白。
说明白什么?
说明白她八幡海铃不希望自己对他的情感,是建立在任何不清不楚甚至是单方面被操控的基础之上。
即使她早已隐约察觉甚至可能亲身经历过那种被称为催眠 app的能够模糊记忆和情感边界的东西。
她也不希望自己和珠手诚之间,是那种一方清醒一方浑噩的关系。
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
是双方都在清醒的知情的状态下,对彼此的关系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和共识。
哪怕这份共识最终指向的并非她所期望的亲密。
哪怕只是明确划清界限也比那种笼罩在迷雾中真假难辨的暧昧要好。
她厌恶那种失控感。
厌恶自己的情感可能只是他人精心设计下的产物。
即使这份设计可能源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意或保护她也拒绝接受。
她要夺回对自身情感的主导权哪怕这意味着可能面对拒绝或更复杂的局面。
坚定了想法,八幡海铃踏上了通往珠手诚常去地点(很可能是四十五楼)的列车。
这一场,贝斯手可必须得像是演奏雷鬼乐一样啊!!!
车厢微微摇晃,如同她此刻无法完全平静的心湖。
窗外东京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
规整的写字楼玻璃幕反射着冷硬的光。
拥挤的住宅区阳台挂着色彩不一的衣物。
公园里葱郁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偶尔闪过孩童奔跑的身影。
这些日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与她内心正在进行的关于情感沉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世界的喧嚣与忙碌一如既往。
偏偏。
她的内心干涸。
她看着窗外那些为了生活奔波或享受片刻闲暇的人们。
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感。
他们的烦恼或许具体而微。
而她的烦恼就像是天体之间不断的吸引一般,十分的难以找到最后的结果也十分难以找到最初的一切根源。
星星之间的相互吸引和不会在意土星星环的意志。
那些小小的陨石,被引力吸引坠落之前,也曾经是天空中的星星啊。
列车匀速前行。
街市依旧太平。
仿佛在嘲笑着她内心那些纷乱纠葛的思绪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这份外在的秩序感反而更加反衬出她内心的混乱与不确定。
她紧紧握着贝斯盒的背带。
就在八幡海铃所乘坐的列车驶出站台不久。
另一辆方向相同的列车上。
三角初华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些脱力地坐了下来。
与八幡海铃带着明确目的和决绝的心情不同。
三角初华此刻的内心是一片更加黑暗和混乱的泥沼。
她早退的理由是偶像活动。
但那只是一个苍白的借口。
她真正的目的地同样是珠手诚所在之处。
驱使她的是两种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强烈冲动。
其一,是对于“新货物”或者说“圣物”的近乎病态的渴求。
昨天练习时珠手诚身上那浓郁的属于丰川祥子的气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冻结了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她迫切需要新的更加新鲜的承载着祥子气息的物件,来填补那份因意识到月光可能已被玷污而产生的巨大的空洞与恐慌。
那不仅仅是一种收集癖,更像是一种瘾症发作时的生理性需求。
唯有得到补给,才能暂时缓解那蚀骨钻心的焦虑。
其二,则是一种更加黑暗更加难以启齿的冲动。
如果。
如果她的神明。
她仰望的月光丰川祥子。
真的与珠手诚发生了超越她所能接受的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是绝望的哭泣?
还是某种……更加极端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测的行为?
她只知道她必须去确认必须去面对。
她无法再独自承受这份猜忌与痛苦的煎熬,她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哪怕那个出口可能是更加深沉的毁灭。
她就带着这样混乱而危险的心情踏上了列车。
车厢里人不多,空调吹出冷风,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与冰冷交织的颤栗。
她望着窗外与八幡海铃所见无异的风景。
但映入她眼中的世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
高楼如同冰冷的墓碑,行人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
整个城市在她看来都失去了色彩。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压抑。
她需要平复心情。
至少在见到珠手诚之前不能完全失控。
她努力深呼吸,试图将那些疯狂的念头压下去。
但脑海中不断闪现祥子与珠手诚可能亲密接触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刑讯,反复折磨着她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迟疑和惊喜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