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以队长身份组织聚餐显然超出了丰川祥子的经验范畴。
她只是模糊地知道乐队演出成功后似乎应该有这样一个环节。
用以维系某种她说不清道不明但感觉应该存在的东西。
于是,在略显生硬地发出邀请,并得到成员们神色各异的默许后,她所能想到的最常规的庆祝地点,便是这家随处可见灯火通明充满了家庭和学生团体喧嚣的家庭餐厅。
当 Ave mujica 的六人推开餐厅那扇贴着促销海报的玻璃门,被扑面而来的油炸食物香气和嘈杂人声包围时,一种微妙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她们身上还残留着舞台妆的痕迹,衣着虽已换回常服。
但那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混合着疲惫冷冽与尚未完全散尽的戏剧张力的气场依旧没有完全沉淀下来。
或许这是因为ave mujica本来就米有办法得到完全的安宁吧。
更巧的是,就在她们被服务员引向一个靠窗的卡座时,丰川祥子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餐厅另一侧。
是同类的味道啊。
替身使者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
是morfonica。
那个以弦乐为主风格空灵优雅的乐队此刻也正围坐在一张长桌旁。
桌上同样堆满了炸鸡薯条和巨大的可乐杯。
成员们脸上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低声交谈着,气氛融洽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家庭。
并没有太多大小姐的感觉。
她们的庆功宴似乎早已是习以为常的流程。
morfonica.......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丰川祥子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
曾几何时。
在她还未经世事,对音乐和乐队的认知还停留在最纯粹最理想化的阶段时。
正是 morfonica 的音乐,以及她们所展现出的那种和谐专注仿佛不染尘埃的乐队氛围,深深地触动了她。
那是一种对完美乐队的憧憬,一种对通过音乐构建乌托邦的向往。
正是在那种憧憬的驱动下,她萌生了组建乐队的念头,并最终有了 crychic
那个如同春日樱花般短暂绚烂,又迅速凋零的梦之始。
看着 morfonica 其乐融融的景象。
丰川祥子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刺痛。
那就是她曾经梦想过的画面。
志同道合的伙伴沉浸在音乐带来的纯粹快乐中,没有家族的阴影没有生存的压力,没有不得不戴上的冰冷面具。
crychic 初期,她们也曾有过类似的笨拙却真诚的欢乐时光。
她会和灯一起分享新写的幼稚却充满热情的诗句,会容忍立希偶尔的急躁,会安静地听着睦弹奏吉他……
那时音乐是光是纽带是逃离现实的方舟。
但后来呢?
她想起了自己作为“领导者”干过的蠢事。
她几乎从未真正尝试去理解那沉默下的暗涌。
她沉浸在自己构筑的音乐世界里一厢情愿地认为大家的目标完全一致。
却忘了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期望与承受能力。
当现实的压力如山崩般袭来时,她选择了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
单方面宣布退出,用冰冷的言语和决绝的背影,将所有的信任与依赖砸得粉碎。
那些挽留的泪水,那些不解与愤怒的目光。
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心口提醒着她的失败与残忍。
而现在,她拥有了 Ave mujica。
一个以戏剧和面具伪装的在黑暗中前行的乐队。
她们的关系更加复杂。
更加功利。
也更加.....
脆弱。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秘密和目的,维系乐队的不再是纯粹的喜爱,更多的是某种共谋某种需求。
甚至是珠手诚那看不见的手在暗中平衡。
这样的乐队,能有未来吗?
能走向哪里?
她不知道。
或许永远也无法达到 morfonica 那种纯粹的和谐。
但......这或许就是她们独有的在泥泞中挣扎向前的可能性?
用伤痕和伪装作为燃料燃烧出另一种极端而美丽的光焰?
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羡慕自嘲与淡淡悲伤的情绪笼罩了她。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到 crychic 时期那个单纯的满怀憧憬的丰川祥子了。
morfonica 所代表的那种理想国,于她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彼岸风景。
她选择了另一条更加艰难更加孤独的道路,oblivionis 的面具一旦戴上,就再难彻底摘下。
此刻与 morfonica 同处一室,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彰显了她所失去的,以及她所必须背负的。
她默默地收回目光垂下眼帘。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线下见面了,但她和 morfonica 之间,隔着 crychic 的废墟,隔着 Ave mujica 的暗影,隔着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她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丰川祥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气氛略显凝滞时。
珠手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目光转向 morfonica 的方向恰好与对方领队,那位气质沉稳的弦乐手八潮瑠唯的视线对上。
双方都微微颔首致意。
之前因为 poppin‘party 和 Raise A Suilen 前往关岛演出的事务协调。
珠手诚与 morfonica 的成员也有过一些接触,应该算得上是朋友。
他低声对丰川祥子说了句稍等,便主动走了过去。
几句简短的寒暄和提议后在双方都没有太大异议的情况下两个风格迥异的乐队竟然就这样拼桌坐在了一起。
“贵安。”
“贵安”
长长的餐桌一边是 Ave mujica 的六人,另一边是 morfonica 的五位成员。
中间堆满了共享的炸鸡薯条可乐几件套,金黄酥脆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热量,碳酸饮料的气泡在杯中欢快地升腾。
然而,食物的香气并没能完全融化无形的隔阂。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两个乐队各自占据着长桌的一端,仿佛中间有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除了最初礼貌性的点头和珠手诚与瑠唯仓田真白等人的几句客套话之外。
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乐队内部各自低声交流。
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其实也算不错?
偶尔没有话题的时候听一听附近的牢骚也能够成为见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