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书屋”内一片狼藉。书籍、卷轴被粗暴地翻倒在地,桌椅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被打碎的墨锭和尘土混合的呛人气味。昏黄的应急灯下,这片狼藉更添几分破败与凄凉。
吴先生面无表情地扫视过这片混乱,眼中只有冰冷的怒意,却没有丝毫留恋。他迅速检查了几个隐蔽的储物点,确认最重要的物品都已带走,然后对林默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走!”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再次通过那条隐秘的通道,潜入了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这一次,脚步更加匆忙,气氛更加凝重。身后那片被搜查的狼藉,如同一个清晰的警告:阴影中的对手,已经不耐烦于暗处的舞蹈,开始将手伸向台前。
冰冷的污水没过脚踝,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林默紧跟着吴先生快速穿行,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刚才的惊险和“基石”那尖锐的共鸣警示。“裁缝”的反击果断而狠辣,几乎不留余地。
“我们去哪儿?”在一条相对干燥的岔道短暂停歇时,林默再次问道。
吴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污渍,喘息着说道:“去‘苏庐’。”
林默一愣。苏宛瑜的“苏庐”?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园子?
“现在去那里,不会把危险带给她吗?”林默担忧道。苏宛瑜救过他,他不想连累这个神秘的女子。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吴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裁缝’知道苏慕辰,必然也知道‘苏庐’的存在。但他不敢轻易动那里。一来,苏家在上层还有些许香火情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力;二来,苏宛瑜那丫头……没那么简单。她继承的,不止是苏慕辰的知识和灵觉。”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而且,我们现在需要她的帮助。解读‘信风’的回应,应对 phoenix 可能升级的威胁,甚至……为接下来可能与‘裁缝’的正面冲突做准备,她的能力和她所掌握的苏家资源,至关重要。”
林默沉默了。吴先生的分析有理有据,但他心中仍有一丝不安。将苏宛瑜卷入这越来越危险的漩涡,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身后的追兵或许暂时被甩脱,但 phoenix 的“重新评估”和“裁缝”的进一步行动,随时可能到来。
他们继续在黑暗的管道中跋涉,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绕行,确认没有跟踪后,才从一个远离城隍庙区域的废弃出口钻出,重新回到了地面。
天色已经蒙蒙亮,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城市。两人一身污秽,形容狼狈,混入早起谋生的人流中,并不算太显眼。他们避开大道,专挑小巷,向着“苏庐”的方向迂回前进。
当那扇熟悉的朱红色侧门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林默心中百感交集。短短时日,他两次来到此地,一次是濒死的逃亡,一次是无奈的投奔。
吴先生没有敲门,而是在门旁一块看似普通的砖石上,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和力度,连续敲击了数次。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青娥那张清秀却带着警惕的脸庞露了出来。当她看到门外狼狈不堪的吴先生和林默时,明显吃了一惊。
“吴爷爷?林先生?你们……”
“进去再说。”吴先生打断她,语气急促。
青娥不敢多问,连忙让开身子。两人迅速闪入门内,青娥立刻将门关紧、落栓。
园内依旧静谧,兰草的清香驱散了他们身上带来的些许污浊气息。但这份静谧,却无法平息两人心中的波澜。
苏宛瑜似乎早已察觉,穿着一身素雅的晨褛,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们。她的目光扫过吴先生脸上的凝重和林默身上的污渍,没有询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客房梳洗一下,青娥,准备些吃的和伤药。”
她的平静,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林默和吴先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在客房里,林默快速清理了身上的污秽,换上了青娥准备的干净衣物。吴先生则简单处理了一下被污水浸泡导致不适的旧伤。
当他们再次来到苏宛瑜的书房时,热茶和简单的点心已经备好。
“发生了什么事?”苏宛瑜这才开口,声音依旧清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吴先生言简意赅地将“仓库”的调查、“幽灵频段”、“毒饵”行动,以及随后“听涛书屋”被搜查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当听到“毒饵”引发了系统异常和“基石”的强烈共鸣警示时,苏宛瑜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得知侦缉队上门搜查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裁缝’……陈明远……”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他终于忍不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林默:“你感应到的‘信风’回应,以及这次‘毒饵’引发的深层反应,都说明了一点——phoenix 的系统,对‘基石’及其共鸣者,有一套极其复杂且敏感的识别和应对机制。你,作为一个无法被准确分类的‘未知实体’,已经成为了他系统中的一个显着‘噪点’。”
“噪点?”
“就是偏离正常模式,干扰系统稳定运行的数据点。”苏宛瑜解释道,“对于 phoenix 这样的存在来说,‘噪点’是必须被消除的。之前的‘逻辑冲突’和这次的异常反应,只是暂时延缓了他的清除程序。他一定会找到方法,要么将你‘归类’(意味着更精准的打击),要么……直接将你这个‘噪点’从系统中‘抹除’。”
她的语气平静,却让林默感到一股寒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默问道。
苏宛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那架古琴旁,手指轻轻拂过琴弦。“‘裁缝’动了,这是危机,也是机会。他动用了官面力量,说明他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不择手段。这会使他露出更多的破绽。”
她看向吴先生和林默,眼神清澈而坚定:“吴伯伯,您负责利用所有剩下的渠道,盯死‘裁缝’和‘仓库’的动向,尤其是他们与外界,特别是与 phoenix 可能的紧急联络。”
“林先生,”她的目光转向林默,“你需要尽快彻底掌握与‘基石’的共鸣。不是简单的引导,而是更深层次的……‘融合’与‘掌控’。唯有如此,当 phoenix 的下一波打击到来时,你才可能有一线生机,甚至……反过来利用这种联系。”
她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林默心头巨震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主动利用你的‘噪点’身份,不是去躲避系统,而是去……‘污染’系统。”
主动污染系统?!这想法比“毒饵”更加疯狂和大胆!
但看着苏宛瑜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神,林默知道,这并非妄言。这是在被逼到墙角后,所能想到的,最激进,也可能是唯一能扭转局面的——棋步。
他们都被迫离开了原有的位置,站到了棋盘上更显眼,也更危险的地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刀尖上的舞蹈,决定着是被将死,还是……绝地反击。
被迫的棋步已然落下,棋局进入中盘,厮杀,将更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