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宫”内部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手电筒光束中漂浮的尘埃证明着空气的微弱流动。伤口被重新仔细清理、上药、包扎，用的是“镜宫”储备的、效果明显更好的药物和敷料。冰凉的药膏渗入皮肉，似乎真的暂时压制住了那恼人的炎症和低烧。林默靠在行军床上，就着冰冷的瓶装水，吞咽着寡淡却能补充体能的压缩饼干，感觉流失的力气正一点点缓慢地回到这具残破的身体里。
“工匠”在处理好林默的伤后，便陷入了沉默。他独自走到地下室深处，在一片更大的设备阴影前驻足，手电光在那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复杂机械与线缆间缓缓移动，背影在昏黄的光晕中显得格外孤寂，仿佛在凭吊着什么。
林默没有打扰他。他需要时间消化进入“镜宫”后带来的巨大信息冲击，也需要思考下一步。血液中被植入追踪信标的可能性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神经末梢。如果这是真的，意味着他只要还活着，就几乎无所遁形。这个“镜宫”真的能屏蔽掉那种追踪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工作台上除了工具和那台示波器，还散落着几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绘制着复杂的电路和机械结构，笔迹潦草却精准，与“工匠”的风格有些相似，但又似乎更…古老一些？
他的视线最终被工作台下方一个半开的、材质特殊的抽屉吸引。那抽屉像是某种合金制成，与周围木质的家具格格不入。好奇心驱使他忍着不适，弯下腰，轻轻将抽屉完全拉开。
里面没有零件，也没有工具，只有几本厚重的、封面是黑色硬皮的笔记本，以及一些零散的、写着密密麻麻公式和符号的稿纸。笔记本的边角已经磨损，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纸板芯。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拂去封面的灰尘。上面没有任何标题或标识。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远处依旧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工匠”，最终还是翻开了扉页。
页面上，是用一种刚劲有力、带着明显个人风格的钢笔字写下的几行字，墨迹已有些褪色：
“项目代号：镜宫”
“目标：建立跨时空稳定通讯理论模型及初步验证。”
“负责人： (字迹被刻意涂黑，无法辨认) ”
“起始日期：1936年4月”
“最高密级：零”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跨时空…稳定通讯…理论模型…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谍报设备研发！这个“镜宫”项目，其目标直指……时空本身！
难道说，他和 phoenix 的穿越，并非偶然？与这个“镜宫”项目有关？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后翻。笔记里充满了复杂的数学推导、物理公式、关于能量场和维度震荡的假设，以及大量关于某种特殊“谐振”现象的观测记录。很多概念远远超出了他一个程序员的认知范围，但其中夹杂的一些草图和对“信号源”、“坐标锚定”的描述，让他隐隐感觉到，这似乎是在尝试捕捉或定位来自……其他时空的波动？
他快速翻阅着，跳过那些深奥的理论部分，寻找着更具体、更接近现实的信息。在笔记的中后部分，记录开始变得零散，字迹也时而潦草，时而凝重，透露出记录者情绪的波动。
“……第七次场强激发实验失败，能量逸散率超出阈值百分之三百。‘基石’不稳定……”
“……观测到异常回波，频率特征无法识别，疑似非自然源……是‘他们’吗？”
“……总部命令，项目无限期暂停。所有数据封存，人员疏散。时代……尚未准备好接受这份礼物，或者说，诅咒。”
“……我决定留下。‘镜宫’不能完全沉寂，至少……要留下一个‘回声’。”
笔记在这里中断了。后面是十几页的空白。
林默的手指停留在“回声”那个词上。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工匠”沉默的背影。
这个“镜宫”，这个失败的、试图触碰时空禁忌的项目……“工匠”是当年的参与者？还是那个留下“回声”的人？他口中的“意外”，指的就是这些项目的成员？
如果“镜宫”项目在1936年甚至更早就在研究跨时空通讯，那么 phoenix 的出现，以及他自己的穿越，是否都与此有关？phoenix 知晓他的底细，是否也因为 phoenix 本身就与这个项目有着更深的联系？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中翻滚。
就在这时，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抽屉里另一个硬物。那是一个扁平的、金属材质的方盒，像是一个大号的香烟盒，但密封得很好。盒子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小小的、类似于压力感应的凹陷。
鬼使神差地，林默将拇指按在了那个凹陷上。
“咔。”
一声轻响，盒子盖弹开了。里面没有香烟，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特殊的纸张，以及……一张黑白照片。
他先拿起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群人的合影，背景似乎就是这个“镜宫”的内部，只是当时看起来更新、更整洁。大约有七八个人，穿着类似工装的衣服，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充满希望的笑容。林默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身上——那是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气质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学者和领导者混合的风范。
而站在这个中年男人侧后方的，是一个年轻许多、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的青年。尽管照片有些模糊，但林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和眼神——
是“工匠”！年轻时代的“工匠”！
他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果然！“工匠”与这个“镜宫”项目关系极深！
他颤抖着拿起那张折叠的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是用那种刚劲的、属于项目负责人的笔迹写下的：
“致未来的‘回声’：”
“若你读到这份记录，证明‘镜宫’的屏蔽已无法完全隔绝‘基石’的共鸣，‘门’已不再稳固。”
“‘钥匙’散落于时光乱流，猎手亦穿梭其中。”
“找到‘零号日志’，真相在彼端。”
“小心……影子。”
信息简短，却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林默的心上。
回声…钥匙…猎手…零号日志…影子…
每一个词都似乎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猎手指的是 phoenix 吗？钥匙是什么？零号日志又在哪里？影子……是指内鬼，还是另有所指？
“你在看什么？”
“工匠”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默猛地一惊，手中的照片和纸张差点掉落。他转过身，看到“工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工作台旁，帽檐下的目光正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
空气，在这一瞬间骤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