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梦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京城的暗流,从未因一两处诡局的平息而止息。富商宅邸的阴魂泣诉,校园古槐下的蚀骨煞局,如同一块块拼图散落在迷雾中,碎片折射出的光晕,隐隐指向那盘踞在帝国暗影深处的庞然大物——“阴九幽”。它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鳞片覆盖着层层谜团。周玄机深感,他们所遭遇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或者说,是水面下巨兽偶然伸出的触角。

然而,在这诡谲莫测的旋涡里,周玄机、黑三、白素卿三人之间,那在一次次并肩生死中磨砺出的情谊与默契,却成了对抗阴霾最温暖的光。黑三依旧是行走的风雷,粗豪、义气、靠得住。当探路时,他那宽厚如山的背影总会挡在最前;当强敌环伺,那把不知斩过多少邪祟的长刀会在第一时间护住周玄机;而每每午夜饥肠辘辘,他总能不知从哪条巷弄里变戏法般弄来刚出炉、带着炉火焦香的烧饼和烫喉的烈酒,“玄机兄弟、白姑娘,垫巴点!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跟那些魑魅魍魉干!”他的关怀就像那粗瓷碗里的烈酒,呛口、直接、暖到心窝,是乱世浮萍里最踏实的锚点。

白素卿的清冷则似江南烟雨朦胧后的山峦,远看寒凉,走近了,才能察觉到那份被云雾包裹的坚韧与一丝悄然松动的柔和。她的话语依旧疏淡,然而那双仿佛能映照人心底的澄澈眼眸,却在无声中传递着温度。周玄机以阴阳术破开诡局的关键刹那,那双眸底会掠过一丝几乎被睫羽掩盖的、带着由衷认可的光;当他因连日耗费心神调息打坐时,一缕幽微却清甜如兰花初绽的香气,总是恰到好处地从她指尖缭绕的苗疆宁神秘香中逸出,不动声色地抚平他紧绷的神经。尤其是当他们共同研读那卷从昆仑绝地带来的、星光流淌般神秘的帛书,或是探讨苗疆古老蛊术与中原风水阵图奇妙的契合点时,她眼中偶尔会迸发出一种近乎赤子的纯粹光彩,那是被“圣女”身份和百年恩怨重重桎梏之下,属于白素卿本身的、鲜活的热情。这种时刻,总能短暂地驱散笼罩在她周身的清寒,如同冰山裂开的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涌动的暖流。

而历经京城诡局洗礼的周玄机,眉宇间的青涩已悄然褪去,沉淀下磐石般的沉稳与担当。他不仅是三人行止的总枢,更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抉择中展露出超越年龄的冷静谋断。他解读帛书玄机,指挥进退,应对那些远超常理的凶险,连最不信邪、只信拳脚快意的黑三,也不得不心服口服地叹一句:“玄机兄弟这脑子,抵得上十万雄兵!”这份静水深流的力量,如同磁石,牵引着黑三的信赖,也牵引着白素卿的目光。她看他时,那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涟漪,停留的时间,正无声地变长。

这晚,彻底解决了明德小学“聚阴化煞”之局,安抚了心力交瘁的文校长,推却了对方恳切的宴请答谢,三人难得地拥有了一段闲暇。夜色初降,他们信步融入京城喧嚣繁盛的脉搏——朱雀大街夜市。白日里庄严肃穆的帝都被洗尽铅华,此刻如同盛装的舞娘,点燃了千盏灯火,蒸腾起人间百味的烟火气。叫卖声、吆喝声、笑语声、器乐声、油锅里食物滋滋作响的声音汇聚成河,空气里是甜腻的糖糕香、霸道的烤肉味、清爽的水果味纠缠弥漫,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黑三如鱼得水,一头扎进这人间烟火里。他高大魁梧的身影在一众摊贩间异常显眼,不一会儿便举着三串红玛瑙般透亮的冰糖葫芦回来,硬塞给周玄机和白素卿:“尝尝!京城这玩意儿做得精细!”不等二人反应,他又端着个大海碗挤到一边,吸溜着滚烫香辣的卤煮火烧,呼哧呼哧地哈着气,还不忘品评:“味儿够正!就是少点俺们老家那种山椒子的野辣劲儿!”

周玄机摇头失笑,被那喧嚣烟火一裹,连日的疲惫也被冲淡了几分。他轻轻咬开冰糖葫芦外层裹着的晶莹糖衣,甜脆的碎裂声后是山楂果肉恰到好处的酸,一种久违的、近乎恍惚的轻松感拂过心头。他侧目看向身旁的白素卿。这清冷如仙的女子,此刻正微蹙着眉端详手中的糖葫芦,目光里是孩童般的陌生与一丝戒备的犹疑,如同初见一件新奇的巫蛊法器。在周玄机带着鼓励的无声注视下,她终于垂下眼帘,极轻地、试探性地在那红亮的糖衣上咬了一小口。咔嚓——微弱的碎裂声。旋即,那素来清冷无波的眉眼极其细微地舒展开来,仿佛千年冻湖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又迅速归于平静,但那一刹那冰湖解冻般的澄澈微光,足以令旁观的周玄机心头莫名一窒。

“嘿!周兄弟!眼都直了!”黑三不知何时凑近,压低嗓门嘿嘿坏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咋样?白姑娘跟这糖葫芦似的,看着冰雕玉琢冷冰冰,一尝那叫一个…”后半句挤眉弄眼的调侃淹没在“滋溜”的吸食声里,脸上促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周玄机面颊微热,忙轻咳一声掩饰:“三哥莫要胡言乱语。”

白素卿耳力极佳,显然听到了些什么,月光映照下那圆润小巧的耳廓瞬间染上了一层极其淡雅的粉霞。她却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正口喷烈焰、引得围观众人惊呼不断的杂耍艺人,只是握着那根糖葫芦竹签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三人信步缓行,融入这光怪陆离的尘世百态。街角处,一个挂满各式面具的摊子吸引黑三驻足。他一把抓起一个青面獠牙、口吐獠牙的狰狞傩戏面具扣在脸上,故意瓮声瓮气怪叫着去吓唬旁边看热闹的小孩,引来一阵嗔笑追打。一转头,他又拿起一个纯白绒绒、两只长耳朵竖得老高、眼睛又大又圆的兔子面具,不由分说地塞进白素卿手中:“白姑娘,这个顶适合你!面冷心善,软乎着呢!”他大着嗓门嚷道,一脸憨直,全然不觉此话有何不妥。

白素卿猝不及防地捧着那柔软蓬松的兔子面具,清冷的表情再次被打破。她看着黑三那副如同恶作剧得逞孩童般的得意神情,再看看手中这过于“可爱”的面具,饶是她性情清冷,终究没能抑制住嘴角那一丝细微的抽动,随后,那如同终年冰封的湖面,竟在灯火映照下,漾开了一道极淡、却真实无比、宛如雪后初绽阳光般的笑意。她犹豫了片刻,竟当真将那柔软的兔子面具轻轻罩在了脸上,只露出那双在灯光下异常清澈、此刻却染上几分不自在与新奇之色的眼眸。那清冷神秘的苗疆圣女,忽而被这世俗的俏皮装点,平添了几分尘世的鲜活与一种突兀却令人心动的娇憨。

周玄机看着灯光下戴了兔子面具的白素卿,那因冰冷气质骤然融化而带来的、陌生又熟悉的俏丽,像一颗无形的小石子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隐秘而悠长。原来这繁闹世间,灯火长明如昼,人声喧嚣鼎沸,竟也敌不过这片刻并肩同行的安然。

喧嚣被隔绝在悦来居客栈厚实的门槛之外,夜的静谧如同柔软的绸缎重新笼下。三人在周玄机略显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的房间里围桌而坐。桐油灯的火苗稳定地跳跃着,映照着摊开在桌面的、星辉流转似乎蕴含了无尽深奥的昆仑虚帛书,以及一旁从伏波将军墓带出的几件古拙物件。

室内弥漫着纸张古旧的墨香、桐油燃尽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属于白素卿身上的雪莲冷香。气氛专注而沉静。

“‘伏波’古剑煞气如渊,沉雄酷烈,硬碰硬炼化恐伤己身。”周玄机的手指摩挲着那包裹在陈年鲛皮剑鞘内的古剑。剑身虽未出鞘,指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那是一股历经千百年战场杀伐、凝聚了无数将士铁血之魂的煞气,如同未驯的蛟龙在深海中躁动翻滚,带着不甘与渴血的意念。“需辅以《阴阳手札》所载的‘上善若水’之诀,引月华星辉洗涤,以柔水化刚煞,方有望褪去其戾气锋芒,使其重归锋锐本源,如臂使指。”他神色凝重,显然深知这柄凶兵的价值与危险并存。

黑三则拿起那枚古朴沉重的“兵”字令牌,铜质的令牌在灯下泛着幽暗光泽,入手冰冷沉甸。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真力探入,令牌骤然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嗡鸣,桌面上的烛火随之猛地一抖!空气中仿佛瞬间闪过金戈铁马的杀伐虚影,隐隐有兵刃撞击与战场呐喊的幻听钻入耳鼓。黑三脸色微变,赶紧收回真力,那异象才如潮水般退去。他咋舌道:“乖乖!这玩意儿劲儿可真大!调动军阵煞气?乖乖隆地洞,这要是用在合适的阵法里,或是撞上阴九幽那些操练有素的黑皮狗,那不是来多少揍多少?”他口中啧啧有声,充满了对这件法器力量的惊奇与实用价值的考量。

白素卿的目光则停留在帛书上一处被朱砂圈点过的玄奥图纹旁,一行细若蚊蚋的古篆注释正是:“玄门登天路,非恃力可攀也。唯‘明心见性’,摒除万般杂欲迷障,直指本源灵台空明,始得窥见昆仑真径。”她的指尖缓缓划过那行字迹,冰凉的触感直抵心间。“看来昆仑之路,非仅靠勇力与地图可达,心性的修为,或许才是那把更关键的钥匙。”她抬起眼眸,眸光如同浸在寒泉中的墨玉,清澈见底。“我族古传承中,有数支助人宁心静气、启迪灵台空明之古调,”她说着,取出了随身携带、温润如凝脂的翠玉短笛,“其音律暗合天地吐纳之息,或可一试。”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传承之力。

接下来的时光,便在一种奇异的和谐中流淌。桐油灯的火苗随着窗外微风轻轻摇曳,将三道聚精会神的身影投射在素净的墙壁上,忽远忽近,交织纠缠。时而是周玄机低沉而富有奇异韵律的诵读声,念诵着《阴阳手札》中一段关于凝神静心、接引天象的精要口诀,字字句句蕴藏着古拙哲理;时而是白素卿尝试着用翠玉短笛吹奏出的清冽音调,初始略显滞涩,如同溪涧中尚结着薄冰。但渐渐地,她的指法与气息圆融起来,那笛声便似山中幽泉冲破冰面,潺潺而下,流淌入耳,非是悦耳的曲调,而是一种纯粹、沁凉的韵律,每一次音符的落点都恰到好处,仿佛能洗涤掉附着在心神上的尘埃,拂开纠缠的琐念,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仿佛置身于雪山之巅的皓月清辉下。

其间还夹杂着黑三摩挲着“兵”字令牌的絮絮低语和一些异想天开的运用念头——“你说要是对着这令牌喊一声‘冲锋’是不是能招一群石兵石将出来?”——虽然大都荒谬不经,引来周玄机无奈一笑或白素卿一个清淡的眼风。但这看似不靠谱的插科打诨,却恰恰化解了因研读秘典带来的沉重压力,让屋内本应严肃的气氛反而生出几分难得的、充满人气的暖意。

烛光映衬下,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或是严谨求证,或是灵光一闪,或是默默思索。思想碰撞的火花偶尔闪现,又在无声的默契中迅速交流印证。这画面,落在角落油灯投射出的墙壁剪影上,便是一幅流动的、名为“同行”的鲜活画卷。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黑三的眼珠转了转,看看案牍劳形、与那卷星辉古书“深情对视”的周玄机,再看看凝神于笛孔之上、仿佛与玉笛融为一体的白素卿。他那宽厚的脸上掠过一丝促狭又了然的笑意,猛地一捶大腿,粗声嚷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光顾着琢磨这些天书宝贝,肚子可唱起空城计了!你们且忙着,俺老黑去弄点垫肚子的来!”话音未落,他已起身抓了几枚铜钱,魁梧的身影如同灵活的熊瞎子般溜出房门,脚步声噔噔噔下楼梯远去,还不忘故意加重脚步给楼板留点“念想”。

房门悄然合拢,室内只剩两人。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了些许。桐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浮尘在光影中如同金粉飞舞。白素卿身上那特有的、仿佛雪峰之巅不染纤尘的莲蕊冷香,此刻随着屋内温热的空气,更清晰地萦绕在周玄机的鼻端。这清冽的芬芳与她指尖流淌出的笛声和谐地交织在一起,竟似有镇魂安魄的神效。连日来奔波于各种诡局之中,心神被忧虑、警惕、惊险所填满的疲惫与浮躁,被这清冷的香与灵动的乐音一点点抚平、沉淀。心神如同被浸入山间幽潭,一片澄澈宁静。

周玄机微微抬起眼,目光恰好掠过灯下的白素卿。她微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指尖的笛音和那微启的双唇。细长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她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纤细得如同笋尖般的手指在翠玉笛身上灵活地按动、滑移,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轨迹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之美。神情专注而安宁,仿佛外界的纷扰、族群的恩怨,甚至她自己清冷的身份,都在这须臾之间被剥离了。此刻的她,并非苗疆背负沉重宿命的圣女,仅仅是一个与心爱乐器相伴的、沉浸在纯粹音律世界里的澄澈少女。

看着她专注而恬静的侧影,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那是被这静谧安然画面触动而产生的深深的怜惜——她本该拥有如此简单纯粹的时光;也是一种心脏深处传来的、难以抑制的悸动。周玄机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认识到:他自己,背负着寻找杳无音讯的父母、理清自身离奇身世、更要与那神秘恐怖的“阴九幽”对抗的重担,前途如同行走于刀锋之上,一片混沌未卜。而她,同样有着必须寻回的牵系着族群存亡的圣物“蚩尤血玉”,有着难以推卸的作为圣女的责任。两人之间,隔着的是难以计数的光阴积累下的百年恩怨纠葛,是两个遥远族群积淀的巨大鸿沟,更是各自注定充满荆棘波折的使命……眼前这灯下对坐的静好,如同水中月,镜中花。那悄然滋生的、难以名状的心思,在这沉重如山、茫远似雾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只能深深埋藏,甚至不敢让它冒头仔细审视。

夜深更重,窗外鼓楼传来的报时声遥遥传来,带着沉沉的古意。各自收整器物,道了声“安歇”,便分别回房。

躺在临窗的硬板床榻上,周玄机却毫无睡意。白日情景纷至沓来:市集上烟火人声的喧嚣,冰糖葫芦的甜腻与酸涩,灯火勾勒出白素卿的朦胧侧影,以及那只覆盖了她冷艳面容、透出几分笨拙娇憨的毛绒兔子面具……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轮转,比任何星象运转都要清晰。一股混杂着温暖、怅惘、与对未来模糊期待的暖流,夹杂着无法摆脱的责任带来的沉重,在心间激荡盘旋。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许久,疲惫终于如潮水般彻底将他淹没,拖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境的迷雾深重且冰冷,一如北方旷野的寒冬之雾。那两道令他在无数个暗夜里魂牵梦萦的模糊身影再次出现,依旧是那般亲切而缥缈——是他的父母周清源和王云锦。他们伫立在翻滚不定的灰白雾气深处,面容如同隔着一层水汽氤氲的窗纸,焦急地朝着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像是用尽全部力气在呐喊、在嘱托……然而,梦中的周玄机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扼住了咽喉,他的声音卡在胸腔里,半点也发不出。无论他如何拼命地想向前奔去,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那浓稠的迷雾就如同深渊下最幽深的沼泽,缠绕拉扯着他,每一步都沉重异常。父母的身影在雾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两道几乎要被吞噬殆尽的残影……

“爹!娘——!”一声凄厉绝望的呼喊冲破喉咙,周玄机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窗外月色如水银泻地,澄澈明净,无声地流淌在房间的地面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梦中那剜心刺骨的恐惧感与失去的冰冷,仍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四肢百骸。

胸膛急促起伏了许久,那股窒息感才缓缓退去。他下床,汲鞋走向窗边,希望能借那冰凉的夜风,吹散心头的阴郁与无根浮萍般的怅惘。

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棂,清冷的晚风瞬间灌入。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夜露气息的空气,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凝固了。庭院之中,那株虬枝盘曲、在月光下洒落一地斑驳碎影的老槐树下,一个如月下初雪般的身影静静伫立。

白素卿。

清冷的月华如同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勾勒出那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裙和挺直的脊背。月光映照着她清丽绝伦却无甚表情的侧脸,正微微仰着头,凝望着高悬于九天的明月。然而,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在这无人窥见的月光之下,那张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仿佛所有情绪都被深深冻结的容颜,竟浮现出一种罕见的、如同迷路孩童般的迷茫。那一向清澈如泉的眼眸深处,此刻弥漫着更深沉的、近乎实质化的忧伤——这忧伤如同缠绕在她心魂上的藤蔓,平日里被圣女的光环和坚冰伪装层层包裹,唯有在此刻,卸下防备的瞬间,才从冰封的缝隙中渗透出来一丝,被月光无情地照亮。

周玄机的心被这月下孤影中的脆弱狠狠揪了一下。没有惊扰,他推开房门,木门转轴的轻微“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刺耳。

白素卿倏然转身,脸上刹那间掠过一丝慌乱与猝不及防的狼狈,如同被打扰了秘密的精灵。眸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迷茫与忧伤,在看清来人是他的一瞬间,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拢、隐没,又重新冻结为那熟悉的、带着疏离感的平静清冷。快得如同错觉,但周玄机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我吵到你了?”她开口,声音依然清冽,却因夜晚的寂静而显得格外的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没有,”周玄机走到树下,与她隔着一步的距离并肩站定,也抬头望向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声音低沉,“做了个不太好的梦罢了。你呢?是……笛声未能静心么?”他借故询问她吹奏的苗疆古调。

白素卿沉默了片刻。月光流泻在她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眼睫上,如同凝结了一层清霜。晚风吹拂着她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在如玉的脸颊旁轻轻飘动。她没有回答那个关于笛声的问题,那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在短暂的、令人感到窒息的寂静之后,她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那双因仰视已久而愈显澄澈明净的眸子里,那双眸子此刻如同寒潭深处最剔透的宝石,清晰地倒映着周玄机惊愕的身影。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又缓慢地问出了那个如同投入心湖巨石的问题,一个与当前处境、眼前烦恼、甚至与她自身似乎都无关的问题:

“周玄机,”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耳际,“若有一日,你寻到了双亲,解开了你身上的谜题,将那些必须承担的责任……都圆满完成了。到了那时,再无‘阴九幽’的阴影……你,最想做什么?”

周玄机彻底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最想做什么?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法术咒印,瞬间打穿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坚固盔甲。自那个雨夜离开山村,背起那本《阴阳手札》起,他人生的每一个步骤,每一次呼吸,每一点努力,所有的愤怒、挣扎、恐惧与希望,都倾注在四个字上——寻找父母。继而便是拨开身世迷雾、应对突如其来的“阴九幽”的死亡游戏。他如同一颗被命运之弦狠狠绷紧的陀螺,在预定的轨道上疯狂旋转,未曾有片刻停歇去思考“之后”。他整个人生,都被“追回过去”、“抵御威胁”、“解开谜团”这三座无形大山填满。那结束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仿佛是梦境尽头模糊的光晕,遥远得近乎虚幻。

无数纷繁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飞速闪现:是回到那个炊烟袅袅、宁静得只剩下蝉鸣鸟叫的小山村,陪着老族长喝茶听古,做一个普通却安宁的村民?还是仗着家传秘术和这柄终将驯服的“伏波”古剑,游历天下山水,探幽访古,去印证那本《阴阳手札》记载的诸多匪夷所思的风水玄秘?亦或是……?

他的目光,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缓缓地落在了身旁女子的身上。月光勾勒着她清绝的轮廓,在她如玉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柔软朦胧的银边。那在朱雀夜市兔子面具下短暂绽放过的笑靥,此刻清晰得触手可及。

可千言万语,最终被冰冷残酷的现实洪流狠狠冲垮。父母仍陷于不可知的危难,阴九幽如同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着前路,百年恩怨的隔阂横亘在眼前……那些浮光掠影的“向往”,顷刻间变得如同海市蜃楼般脆弱可笑。他甚至不确定,在那样的未来里,他和身旁这如同寒月孤星的女子,又将归于何处?她属于苗疆十万大山的崇山峻岭,他呢?

周玄机的嘴唇几度艰难地开合,喉头滚动了几下,满腔的复杂情绪冲撞着胸膛,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郁得如同叹息般的呼吸。他将目光艰难地从她脸上移开,重新投向深不可测的夜空。

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以对的深深无奈,白素卿眼中那宛如寒星般的光芒细微地闪动了一下。那里面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有早已料到的“果然如此”的了然理解——她太清楚他们各自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但亦似乎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流星划过长夜般转瞬即逝、近乎虚无的失落与怅惘……仿佛刚刚问出这个问题本身,是她内心深处一个微小的、连自己都未曾明辨的试探,却在还未开始就已看到了无言的结局。

她不再追问。只是缓缓地、几不可察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眸底所有翻腾的情绪碎片,重新将目光投向那轮永恒悬于中天、既照耀着她遥远的南疆故土,也映照着这陌生帝都的冷月。

寂静再次如水般漫延开来。

晚风拂过庭院,带着初冬时节彻骨的寒意,卷起墙角细微的枯草落叶,发出沙沙的低语。庭院一侧的廊下更漏传来缓慢而清晰的水滴声——“咚…咚…”,敲打着夜的寂静。两人并肩立于老槐树的阴影与皎洁的月华中,两道颀长的影子被月光斜斜地投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彼此拉长,边缘在月下几乎靠拢、重叠在一起。但这两道影子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又深不可测的沟壑——那是沉甸甸的现实、无法割舍的责任、根植于血脉的身份,以及一个无人知晓会通向何方的茫远未来共同构筑的天然鸿沟。

夜风愈冷,衣袂在风中轻轻翻动。朱雀大街上曾经鼎沸的人声早已沉入梦乡,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静谧。前路通向何方?无人知晓。心头那初萌便已深埋、不敢照见天光的情愫又将归于何处?如同这京城的冬夜,深邃、迷离、寒意浸骨。而命运,依然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在无声无息中,缓慢地滴落。

随梦书屋推荐阅读:陆鸣至尊神殿我们中,出了一群开挂的穿越者重生八零:姐就是这么拽狂武兽尊太虚逐星河绝世邪神之纵横异界赵长河洛七全文免费阅读小说真的是异世界大冒险?九转修罗诀奥术学院:神圣萃取系统冰火破坏神姬叉新书党兴龙的异世界之旅张若尘万古神帝绝世神帝倾城妃佣兵团的故事开局收徒系统,获得百张仙帝卡我的身体能加词条血玉玄天京都天眼神医开局黄皮子讨封,斩妖除魔得长生神之戒法通百家,独尊儒术但有名刀在手,何惧天下妖魔?通天之路正天高武:悟性超绝,我真的出息了!万古龙帝让你修仙,没让你祸害修仙界系统:开局让我扰乱封神永恒之爱之圣界慈光龙婿大丈夫你说的都对,但我要为逝者哀哭了傲武狂神钟氏仙族:我炼丹养家赠礼返还,谁规定不能当舔狗了!震惊!开局竟被豪门师姐逆推!青葫问道大宋女术师让你去历练,你打造天下第一宗?凌峰重生六界任遨游逍遥天医科技入侵异世界,神明也要戒网瘾尘枪天尊古神的我成为神父是否搞错了什么玄幻:倒果成因,先无敌后修炼永恒帝秦,扶苏要翻天拳寂万古没有什么系统是不香的赵长河洛七免费看小说
随梦书屋搜藏榜:人到晚年,绝美魔女拿我当炉鼎!穿越最作炮灰女配长生家族:从妻妾成群开始无敌从狼的凶猛进化开始斗罗天榜现世,我身份瞒不住了!我在秋斩刑场当刽子手那几年驭兽女王:修罗长官,别傲娇!离婚后,冷冰冰的前夫缠着我复合灵神力道神尊这功法有毒人间正道:邪恶,天不收你我收你九黎至尊降生帝族,身怀混沌体超神学院之弑神之路玉秀鸿尘九域星芒为反派送上福利斗罗的打更人改变世界,从修改世界词条开始逍遥行之侠客风云传冷王霸爱:毒宠摄政王妃替嫁流放,世子妃种出北大仓木叶之带土飞雷神吾神名祜叶玄叶灵我只想混宗门补助,可她们非要拜我为师!沉睡十万年,我获得八荒吞天鼎领主时代:我以领地镇混沌白鹿原,我是白孝文我替鬼王生孩子战神王爷狂宠倾城医妃我竟然是我老婆笔下的主角别哄异闻从试睡凶宅开始洪荒:不给我天庭,我就去地府极女世界全能武神重生申公豹之逆世封神玄幻开局就无敌武侠问道快穿之另类重逢洪荒:道友不牺牲,我如何成圣?九天破圣无敌从返祖开始天命皇帝,开局加入皇权吃鸡大赛沉睡万年,醒来一掌拍碎禁地!我的灵主夫君昊的苍穹天荒囚牢
随梦书屋最新小说:六界帝图山海经,逆命修仙路手撕太古遗种,你管这叫体弱多病墨染天罡从牛角弓开始武道通神!cod乙女:厨子今天做啥饭?降生帝族,身怀混沌体降生荒古楚家,签到时空神体!金丹爆星?还好我能模拟诸天什么正道魔道?老子只修霸道!穿盟任务:测遍万界挂宅女穿越:数据分析师的修真逆袭身为道士的我在异界大陆这件事洪荒:女神请我当靠山社畜穿越种田,看我如何逆大仙GB驯夫:捏碎铁血兽王的傲骨我闭关一万年,宗门怎么成垫底了穿越九叔:师伯,我要闪电奔雷拳穿越异界之乌鸦嘴成了宗门吉祥物开局资源无限,我打造诸天无敌宗潜龙玉录壹三生斗罗捉妖活阎王?那是本喵的仆!太监修仙,后宫升天霉运修真:我靠捡倒霉事逆袭灵骨纪我!葬天神棺,开局吞了女帝缝缝补补,我成了幕后天道我随便上课,学生全都成圣了废柴逆袭:我从鸿蒙开始穿书:师妹她只想苟到大结局西幻:从零开始成长的辅助之路冰与苦第二季无敌骑士终结恶魔中世纪人间绝色竟芳菲丹武惊天阴阳手札:民间风水秘录从出门就死到武道天尊兽世:我靠多子多福进化成神签到10年,我成仙帝了?全修仙界都等我躺平吃瓜逆时玉:三朝棋局开局给仙界开个根权限作死系统九尾天骄:开局被亲妈踹下凡人均一魂一魄,唯我三魂七魄穿越暗黑修真界,从奴隶开始逆袭我!伪天道的走狗无敌帝祖憋屈道祖从给睿智仙子当义子开始重生,王妃她又去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