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这日,晨光格外清亮,透过宅院的窗棂洒在青石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苏青鸢天未亮便起身,将最后一包糖炒栗子塞进林砚的行囊——栗子用棉纸裹了三层,还垫着晒干的茱萸叶,既防潮又能驱虫。“北疆天冷,栗子揣在怀里能暖手,饿了就剥两颗。”她低头系紧行囊绳,鬓边的茉莉是清晨刚摘的,带着露水的清香,与昨日重逢时那朵半枯的截然不同。
林砚站在一旁,看着她将绣着狼耳纹样的锦帕塞进自己掌心,指尖的薄茧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放心,到了沙州就给你写信,把罗成种的冬麦长势告诉你。”苏青鸢抬头,眼眶微微泛红却笑着摇头:“不说这些,快走吧,太子和百官还在城门口等着呢。”说话间,院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十名随行武官已在巷口列队,甲胄在晨光下闪着冷亮的光。
马车行至朝阳门时,街道两侧已站满送行的百姓。青石板路上铺着新采的柏枝,散发着清苦的香气——这是京城百姓送远行人的旧俗,寓意“松柏常青,平安归来”。城门楼下,太子身着常服站在最前,兵部尚书、鸿胪寺卿等百官分列两侧,连刚从沙州传回的“大胤卫疆”旗帜都已升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林砚翻身下马,刚要向太子躬身行礼,便被太子上前扶住:“萧卿不必多礼,今日你是拓疆的栋梁,该受孤一礼。”他侧身让开,身后的内侍捧着托盘上前,盘中是一壶烈酒、一枚鎏金牌符。“这酒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酿,敬你守边拓土;这牌符可调动沿途卫所兵力,遇急不必请旨。”太子亲自为林砚斟满酒,声音掷地有声,“本太子与父皇等着你的捷报——不仅要安西域、固北疆、稳辽东,更要让边境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让‘拓疆’二字,刻在民心之上。”
林砚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葡萄酿的甘烈顺着喉咙滑下,暖得胸口发烫。他将金牌符系在腰间,与狼耳配饰并排晃动,转身看向列队的武官:“弟兄们,咱们此去边关,带的不是刀戈的凶气,是屯田的谷种、联防的图谱、安民心的诚意!沙州的红柳能扎根戈壁,咱们就能让北疆的雪、辽东的林,都护着百姓的烟火!”“遵命!”十名武官齐声应答,甲胄碰撞的声响震得柏枝轻颤,每个人的行囊上都系着苏青鸢连夜绣的茱萸锦囊,与林砚的如出一辙。
苏青鸢站在百官身后,看着林砚与太子交谈的身影,悄悄将一个布包递给身旁的亲兵:“这是治冻伤的药膏,北疆风大,让大人每日擦一次。”亲兵刚接过,便见林砚快步走来,握住她的手:“我走后,家中诸事托付给你,别太操劳。”苏青鸢从袖中取出那枚成对的狼耳配饰,轻轻别在他的衣襟上:“这枚你带着,与先帝那枚成对,既是朝廷的信任,也是我的念想。”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要捷报满篇,只要你平安归来——西山的菊花,我会替你种得满园都是。”
林砚心中一暖,重重点头。此时,太子的声音传来:“时辰到了,启程吧!”他最后看了苏青鸢一眼,见她虽红着眼眶,却仍挺直脊背挥手,便翻身上马。十名武官紧随其后,马蹄踏过柏枝,卷起细碎的清香。城楼上,太子高举酒碗,对着队伍的方向高声道:“萧卿!孤等你带着西域的粮、北疆的雪、辽东的林,归京复命!”
林砚猛地勒住马缰,枣红色的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清亮的嘶鸣。他侧身回头,腰间的狼耳配饰与鎏金牌符因惯性剧烈晃动,碰撞出细碎而坚定的银响。拱手时,朝服的袖口扫过马鞍上的茱萸锦囊,苏青鸢绣的针脚在晨光下清晰可见,他喉结微动,声音裹着风传向城门楼:“臣林砚,定不负陛下圣恩、殿下嘱托,守边拓土,必带安宁归京!”
话音未落,他便猛一夹马腹,缰绳在手中绷成笔直的线。十名武官紧随其后,马蹄密集地踏过铺着柏枝的青石板,卷起的碎叶与尘土混着清苦香气,在晨光中扬起一道弧形的雾霭。阳光斜斜泼洒在他的亮银甲胄上,流动的光影顺着甲片纹路游走,将狼耳配饰的银纹与金牌符的鎏金映得交相辉映,连甲缝里未拭去的京城尘土,都闪着细碎的光。
身后的声响如潮水般涌来:百姓们“萧大人平安归来”的呼喊声里,混着孩童举着小旗的清脆叫嚷;百官的送别声中,兵部尚书“此去必胜”的喝声格外响亮;而最清晰的,是苏青鸢那声哽咽却坚定的“平安归来”——风卷着这四个字追上马身,钻进他的耳中,与行囊里糖炒栗子的甜香、茱萸叶的清苦缠在一起,成了最鲜活的牵挂。
他策马疾驰,目光掠过道旁渐远的杨柳,脑海中忽闪过无数画面:沙州田埂上罗成捧着的冬麦幼苗、北疆阴山口楚烈筑的石垒、辽东丛林里马武设的藤蔓陷阱,还有苏青鸢鬓边的茉莉、灯下缝棉甲的身影。他抬手摸了摸衣襟上那枚狼耳配饰,指尖触到苏青鸢别时留下的体温,心中愈发笃定:这一路纵有北疆的风雪、西域的戈壁、辽东的寒林,可身后京华的烟火、百姓的期盼、良人的牵挂,都是他最坚实的铠甲。
风迎面吹来,掀动他的发冠,远处的京城轮廓渐渐缩成一团暖光。他微微偏头,仿佛已望见来年归时的模样:西山别院的菊花开得满园绚烂,苏青鸢正站在院门口,鬓边别着新摘的茉莉,手中捧着刚炒好的热栗子,笑着朝他挥手——那便是他踏遍关山,也要守护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