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魔音铃再响的刹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奇异韵律。
沈檀只觉得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从躯壳中拽出,天旋地转间,已被投入一片光怪陆离、色彩混乱的漩涡之中。
周遭景象扭曲变幻,阴森冰冷的魔族古殿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直指人心的靡靡幻境。
第一重幻境:权势的囚笼,镜花水月。
眼前骤然亮起,金光璀璨。她发现自己端坐于人间帝王那金碧辉煌的宝座之侧,身着华美宫装,容颜倾世,被誉为祸国妖妃。
龙椅上的帝王正痴迷地望着她,眼神狂热而空洞,为了博她一笑,可烽火戏诸侯,可为她废黜六宫。
下方,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伏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奢靡的香气,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朝拜。
她一言可决人生死,一笑可倾人城池。极致的权力与宠爱如温暖的潮水般将她紧紧包裹,让人忍不住沉沦。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低语,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留下吧……你就是这人间至巅,众生俯首,享尽荣华。何须再去苦修,承受那风霜刀剑、生死搏杀?”
沈檀眼神微凛,灵台保持着一丝清明。
她看着那帝王痴迷却毫无神采的眼眸,看着雕梁画栋下朝臣们敬畏表情下暗流涌动的杀机与贪婪。
这看似固若金汤的荣华富贵,不过是建立在沙砾之上的堡垒,华丽而脆弱。她若沉溺片刻,脚下顷刻间便是万丈深渊。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玉:
“皮相所缚的权柄,如同镜花水月,虚幻一场,非我所求。”
话音落下,幻境应声而碎,金殿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第二重幻境:痴恋的枷锁,温柔陷阱。
场景瞬间变换,仙气缭绕。她成了某个强大宗门道子心尖上的独一无二的宠儿。
那道子天赋绝伦,俊美无俦,是世间万千女修的梦中情人,却独独对她千依百顺,甚至愿以整个宗门为聘礼,发誓与她共享长生,永世不离。
他日日相伴,体贴入微,诉尽衷肠,将世间最好的一切——珍稀灵丹、绝世功法、奇珍异宝,都捧到她面前。那柔情蜜意,几乎要将人的钢铁意志都融化。
那蛊惑之声再次适时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留下吧……有此绝世良人,护你一世周全,免你惊扰,免你苦楚,风雨不侵。岂不胜过你独自一人在大道之路上挣扎求存,孤寂艰难?”
沈檀感受着那份近乎令人窒息的“深情”,目光却穿透了甜蜜的表象,看到了道子眼底深处那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她的美丽,她的存在,仿佛成了锁住她的最华美的金丝鸟笼。一旦她想要挣脱,想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这看似无私的深情,立刻便会化为最锋利的剑,将她刺穿。
她轻轻推开那道子递来的、蕴含着磅礴灵气的朱果,幽幽叹息道:“依附他人得来的安稳,终是梦幻泡影,一触即破。我的路,当由我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出来。”
幻境再碎,仙门景象如烟消散。
第三重幻境:嫉妒的毒火,众矢之的。
景象再变,她身处一群容貌姣好、各有风姿的女修之中,然而,因她过于绝世的姿容,她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明枪暗箭,污蔑构陷,层出不穷。昔日以姐妹相称的同伴瞬间反目,看似信任的前辈轻易背叛。
她们嫉妒她的容貌,诋毁她的品行,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欲将她这个“异类”除之而后快。
无尽的孤独与委屈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噬咬着她的心神。
那声音带着讥讽和嘲弄,在她耳边低语:“看吧,你的美貌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灾祸与孤独,是原罪!何必再苦苦支撑?放弃挣扎吧,毁了这惹祸的根苗容颜,或许还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沈檀环视着那一张张因极度嫉妒而扭曲变形、再无半分美感的脸庞,心中非但没有被这恶意的浪潮击垮,反而陡然生出一股不屈的傲气!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脊梁挺得笔直,宛如风雪中傲然独立的寒梅。
“红颜非罪,怀璧其罪。若因他人之恶念、之丑态而自毁长城,怀疑自身,那才是真正的愚蠢与懦弱!”
她心中冷叱,“这世间嫉妒之火,烧不毁我,只会将我的道心淬炼得更加坚韧,让我自身的光芒,更加璀璨!”
体内,芳菲诀自行急速运转,一股清灵澄澈之气自丹田升起,荡涤心扉,将那些负面情绪如同扫除尘埃般驱散。
幻境轰然崩塌。
第四重幻境:贪婪的盛宴,无上歧路。
最后,景象豁然开朗,她仿佛瞬间跨越了无尽时空,看到了未来某个时间点的自己。
那时,她修为已至通天彻地之境,容颜亘古不变,风华绝代,屹立于诸天万界之巅,俯瞰众生。
下方,是万族跪拜的盛大场面,有纵横一界的至强者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本命神器,只求能博她浅浅一笑;
有存活了无数纪元的古老存在,愿分享永生的奥秘,只为一睹她那惊心动魄的芳容。
天地间最极致的诱惑——无上的力量、永恒的生命、众生的尊崇,仿佛都唾手可得。
那声音此刻充满了终极的、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之力,轰鸣作响:“看见了吗?这才是你应得的一切!你的美,本身就是通往无上大道的最强捷径!接受它,善用它,你将成为这方天地唯一的主宰!”
这一刻,沈檀的心神的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动摇。
这画面,这未来,几乎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终点,是追求的终极梦想。
但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那看似无比真实的“永恒”与“至高”时,她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了无数画面:
下界小城挣扎求存时的平凡与坚韧、魔族深渊中步步惊心的险恶与搏杀、兽族荒原上目睹的悲壮与牺牲、灵族星辰森林里感受的纯净与自然……
一路走来,虽有无数艰辛坎坷,但那一步步凭借自身努力攀登所获得的踏实感,那源于自身力量增长的绝对掌控感,岂是这看似完美、实则虚幻的“馈赠”所能比拟的?
她猛地收回手,眼神在这一刹那变得无比锐利和清明,如同划破黑暗的雷霆!
“捷径?不,这才是最险恶、最致命的歧路!”
“若这绝色容颜,需以迷失真我为代价,需成为他人欲望投射的傀儡,那它便不是我之幸,而是我沈檀此生,必须斩破的、最大的诅咒!”
“我的道,是自强不息!我的力,当源于己身!这诸天芳菲,应由我亲自来定义其色彩,而非沦为取悦任何存在的玩物!”
轰——!!!
一切幻象,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彻底破碎,消散无形。心魔退散,灵台一片空明澄澈,道心经历洗礼,愈发坚韧纯粹。
沈檀的神魂回归本体,她依然静静地站立在那具庞大的古老魔主骸骨之前,仿佛从未移动过。
但若仔细感知,便会发现她的气息,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加内敛深沉,却也更加坚韧不拔,如历经锤炼的神兵,光华暗藏。
那枚小巧古朴的魔音铃,不再散发魔音,而是静静悬浮在她面前,散发着温顺柔和的光晕,仿佛已然认主。
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稳稳地,一把轻轻握住了冰凉的铃身。
魔音铃,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