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巨响。
从柴桑城的侧后方猛然炸开。
不同于战鼓,不同于金铁交鸣。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具毁灭性的声音。
大地在颤抖,浓雾被无形的气浪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无数砖石与泥土被抛上天空,又如同冰雹般重重砸落。
那段被掏空了地基的城墙,再也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
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十几米长的墙体整体向着城内,轰然倒塌!
烟尘冲天而起,混合着浓重的水汽,瞬间形成了一道灰黄色的高墙。
巨大的声响盖过了远处主战场的一切喧嚣。
城墙上的十几个江东守军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随着崩塌的万钧砖石被瞬间吞噬。
活埋在他们日夜守护的城池废墟之下。
……
柴桑北城楼。
吕范正拄着剑,亲自督战。
他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血点和水汽,一双老眼死死盯着前方佯攻的水寨。
那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脚下的城楼都为之一震。
吕范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猛地回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那边,只有冲天的烟尘。
“将军!”
副将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侧……侧翼!城墙……城墙塌了!”
什么?
吕范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城墙塌了?
怎么可能塌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前方水寨那震天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已经稀疏了下来。
魏延军的攻势,停了。
那根本不是总攻!
那是佯攻!
一个巨大的骗局!
“中计了!”
吕范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血腥味从喉头涌了上来。
“我们中计了!”
他此刻终于想通了一切。
孙权的密信,献城的许诺,魏延的大张旗鼓……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演给他,演给江东所有人看的戏!
这个魏延,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什么盟约!
“传令预备队!全员!去缺口!给老子堵住他们!”
吕范目眦欲裂,抽出佩剑指着烟尘弥漫的方向,声音嘶哑地咆哮着。
“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已经晚了。
在烟尘与浓雾的掩护下,魏延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没有丝毫停顿,在城墙倒塌的瞬间,手中的佩剑便已向前挥出。
他的命令,是这场杀戮盛宴真正的开场。
“立刻杀进去!”
“控制内城门!”
“吼!”
第一个回应他的,是那剌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头被压抑了许久的丛林猛虎,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他和麾下的三千犀甲兵如同冲出闸门的洪荒巨兽,踩着还在不断滚落的砖石,咆哮着从那巨大的缺口涌入城中。
他们迎面撞上的是第一批闻声赶来,却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江东巡逻队。
这支百人队甚至还没来得及结成阵型。
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斩马刀。
血腥的屠杀,开始了。
“噗!”
一名江东军官下意识地举起盾牌格挡。
然而,那面看似坚固的木盾,在那剌势大力沉的斩马刀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刀锋毫无阻滞地劈开了盾牌,连带着劈开了他半个肩膀。
鲜血和碎肉爆开。
那名军官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只是一个开始。
乌浒蛮兵的重型犀牛皮甲,让他们无视了江东军仓促射来的零星箭矢和刺来的长矛。
他们手中的斩马刀,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
仅仅一个照面,一个呼吸之间。
这支百人巡逻队的阵线就被撕得粉碎。
断肢残骸飞得到处都是,惨叫声被淹没在犀甲兵们兴奋的嘶吼中。
他们不是在作战,他们是在捕猎。
柴桑城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巨大的猎场。
邓艾没有跟着冲锋。
他带着一队亲兵第一时间冲到了缺口处,但他的目标不是城内。
“石…石块!快!堆…堆起来!”
他言简意赅地指挥着士兵,用崩塌的城砖和废墟里的木料,在缺口的内侧迅速建立起一道简易的防御工事。
这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防守。
防止城内的守军反应过来,从两侧反扑,将他们这支孤军堵死在缺口。
同时,他要确保这条唯一的通道畅通无阻,让后续部队能源源不断地进入。
他的头脑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依旧保持着解题般的冷静与高效。
柴桑城内的预备队,终于在各级军官的嘶吼与驱赶下,反应了过来。
一名校尉面色惨白,却依旧强自镇定。
他拼命集结了近千名士兵,从城中的主干道上,潮水般地涌向那个还在不断冒着烟尘的缺口。
他很清楚,那是柴桑的伤口。
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缝合这个伤口,整座城池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顶住!都给我顶住!”
“弓箭手准备!放箭!”
“为了江东!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缺口,准备与那群野兽般的乌浒蛮兵正面碰撞时。
一支新的力量从犀甲兵的身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精准地扎入了他们仓促集结的队伍。
领头的,正是魏延本人。
他没有让犀甲兵去硬抗这支生力军。
那些丛林战士是用来撕裂阵线,制造混乱与恐惧的重锤。
而他和他的亲卫营,是用来斩首的利刃。
“随我来!目标,敌将首级!”
魏延亲自带领着数百名最精锐的亲卫营,没有片刻的犹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凿穿了这支仓促集结的队伍。
亲卫营的士兵,甲胄精良配合默契。
他们不像乌浒蛮兵那样狂野,但他们的每一次出刀每一次格挡,都精准而致命。
江东军的阵型,在他们面前被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魏延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在阵中拼命呼喊,试图稳定军心的江东校尉。
那名校尉也注意到了这支如入无人之境的精锐部队。
注意到了那个浑身浴血,却散发着滔天煞气的领头之人。
他想后退,想让亲兵护住自己。
可魏延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魏延在乱军之中,如同一条游鱼。
他手中的大刀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每一次挥舞都必然有一名江东士兵倒下。
转瞬之间,他已经冲到了那名校尉的面前。
校尉惊骇欲绝,举起环首刀,想要格挡。
“铛!”
一声脆响。
校尉手中的刀,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直接磕飞。
他只觉得虎口剧痛,整条手臂都麻了。
下一刻,一道冰凉的锋线,划过了他的脖子。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在远离自己。
看到了自己部下们那一张张惊恐的脸。
看到了那个男人,随手甩掉了刀上的血珠。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画面。
魏延一把抓住那颗尚在滴血的头颅,没有半分停顿,在马背上将它高高举起。
他运足了中气,用一种足以穿透整个战场的吼声,咆哮道:
“吕范已降!尔等还不速速弃械!”
“吕范已降!”
“弃械不杀!”
这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还在抵抗的江东士兵心头。
吕将军……降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可城墙为什么会塌?
那支从缺口杀进来的,为什么是魏延的精锐?
如果不是里应外合,坚固的柴桑城怎么可能被如此轻易地攻破?
再看看被高高举起的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那是刚刚还在指挥他们的王校尉!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立刻生根发芽,长成名为恐惧的参天大树。
不少士兵的动作,迟疑了。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
他们看向远处那依旧矗立的北城楼,又看看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