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战进行到第十一轮时，变故突生。
峡谷上空，三艘银白色飞舟破云而来，舟身上凌霄殿的旗帜猎猎作响。飞舟没有降落，只是悬停在半空，舟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赵无痕。
他穿着那身银白战甲，腰间佩剑，神色比以往更加冷峻。在他身后，站着十二名同样全副武装的凌霄殿修士，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块特殊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古朴的“律”字。
“天律堂……”观战台上，孙乾长老脸色微变。
天律堂是凌霄殿的执法机构，独立于各堂口之外，直接听命于殿主。他们很少在外露面，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要执行特殊任务。
“赵长老，你这是何意？”林不凡起身，看向空中。
“奉殿主令，特来检验天机阁‘贡献点体系’在极端条件下的表现。”赵无痕的声音传遍峡谷，“此前比试，过于温和。修真界真正的危机，往往不是任务失败，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规则被践踏，秩序被破坏，有人试图用力量强行打破平衡。”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十二名天律堂修士同时拔剑。
剑出鞘的瞬间，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整个峡谷。那不是威压，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仿佛天地间的规则都在向那十二柄剑臣服。
“天律剑……”璇玑谷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凌霄殿的镇殿法宝之一，传说能引动天道规则，专破邪法外道。他们居然把这个带来了？”
峡谷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玩家们还好，只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凌霄殿的弟子们脸色大变，因为他们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元运转变得滞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
“这是……”李玄风试图调动真元，却发现只能发挥出七成实力。
“天律剑的‘律令领域’。”赵无痕淡淡道，“在此领域内，一切行为都必须遵循‘规则’。违规者，实力会被压制。”
他看向林不凡：“林阁主，你的贡献点体系，本质上也是一套‘规则’。现在，我来检验这套规则，在真正的‘规则压制’下，还能否运转。”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赵无痕这是要用凌霄殿的镇殿之宝，强行测试贡献点体系的极限。
甚至可能是……要把它压垮。
“赵长老，”林不凡神色平静，“既然是检验，那规则是什么？”
“很简单。”赵无痕说，“天律剑的律令领域会随机生成‘限制规则’，每半个时辰变化一次。你们需要在规则限制下，继续完成车轮战任务。”
他抬手，一枚玉简飞向林不凡：“这是第十一轮的任务列表。但这次，完成任务不是目的——目的是看你们如何‘在规则限制下’完成任务。”
林不凡接过玉简，神念一扫。
任务内容和之前类似，但每个任务后面都多了一行小字：
【执行限制：待律令领域生成】
也就是说，任务本身不难，难的是要在天律剑的规则限制下完成。
“这不公平！”姬小悠忍不住出声，“天律剑是凌霄殿的镇殿法宝，你们用它来限制我们，岂不是想怎么限制就怎么限制？”
“公平？”赵无痕看向她，“小姑娘，修真界什么时候讲过公平？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才是永恒的规则。”
他顿了顿：“如果贡献点体系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那推广到整个修真界，又有什么用？”
这话很难反驳。
确实，修真界危机四伏，各种意外、限制、突发状况层出不穷。如果一套体系只能在理想环境下运行，那它的价值确实有限。
“我们接。”林不凡开口。
他看向峡谷中的玩家们：“诸位，真正的考验来了。天律剑的规则压制，可能会让我们举步维艰。但我相信——”
他提高了声音：
“贡献点体系的核心，不是任务本身，而是如何在各种限制下，依然能找到最高效的完成方式。”
“现在，证明它的时候到了。”
峡谷内，玩家们面面相觑。
天律剑的威名他们听说过，那是凌霄殿的招牌法宝，据说连元婴修士都能压制。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诸葛，有办法吗？”肝帝狂魔在队伍频道问。
“正在分析。”诸葛暗盯着空中那十二柄剑，“从能量波动看，天律剑的规则压制主要是通过‘修改局部天道规则’实现的。它不能无中生有，只能对现有规则进行‘扭曲’或‘强化’。”
“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不能凭空创造新规则，只能基于峡谷内已有的规则进行修改。”诸葛解释，“比如，如果峡谷里本来就有‘禁空规则’，它可以把这条规则强化到‘连跳跃都不行’。但如果峡谷里本来没有‘禁止使用火焰’的规则，它就不能凭空加上这条。”
肝帝狂魔眼睛一亮：“所以我们只要弄清楚峡谷的‘基础规则集’，就能预测天律剑可能施加的限制？”
“理论上可以。”诸葛暗说，“但时间紧迫，我们需要数据。”
“我来收集。”冷月无声突然开口，“第一轮限制，我来试。”
话音刚落，赵无痕的声音响起：
“律令领域第一重限制生成——‘禁止使用金属性真元’。”
嗡！
一种无形的波动扫过峡谷。
所有人体内的金属性真元瞬间沉寂，无论如何催动都没有反应。
“金属性……”冷月无声皱眉。他主修的剑诀就是金属性，这下实力直接去了七成。
“不只是金属性。”铁匠老李尝试催动炼器炉中的“金火”，发现火焰虽然还能燃烧，但失去了金属性的锋锐特质，变成了普通的火焰。
天律剑的限制，精准而致命。
“第十一轮任务开始。”赵无痕宣布，“时限两个时辰。”
光屏上，任务列表刷新。
【任务一：采集‘金纹矿’十块。限制：禁止使用金属性真元。】
【任务二：剿灭‘金甲虫群’。限制：禁止使用金属性真元。】
【任务三：修复‘金属性防御阵法’。限制：禁止使用金属性真元。】
三个任务，全都和金属性相关，却禁止使用金属性真元。
这简直是故意刁难。
“这怎么完成？”有玩家绝望了。
采集金纹矿，正常需要用金属性真元软化矿石；剿灭金甲虫，金甲虫外壳坚硬，金属性攻击最有效；修复金属性阵法，不用金属性真元怎么修？
“换人。”诸葛暗果断下令，“所有依赖金属性的队员，本轮全部轮休。换上非金属性专精的队员。”
“但替补队员的熟练度……”
“用贡献点弥补。”诸葛暗说，“发布‘紧急培训任务’，让替补队员快速学习替代方案。培训消耗的贡献点，计入任务成本。”
“替代方案？”肝帝狂魔问，“比如？”
“采集金纹矿，不一定非要软化。”诸葛暗调出矿石资料，“金纹矿的特性是‘遇金则柔，遇火则脆’。既然不能用金属性真元，就用火属性真元高温灼烧，然后快速击碎。”
“那剿灭金甲虫呢？”
“金甲虫外壳坚硬，但关节脆弱。”诸葛暗调出妖兽图鉴，“用木属性缠绕术限制行动，然后攻击关节。或者用土属性泥沼术困住，慢慢磨。”
“修复阵法……”
“这个最难。”诸葛暗皱眉，“金属性阵法必须用金属性真元激活。但如果不能用金属性真元……”
他思考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可以用‘替代能源’。阵法本质上是能量回路，只要找到能替代金属性真元的能源，理论上就能激活。”
“什么能源能替代金属性真元？”
“雷属性。”诸葛暗说，“雷属性是金木水火土之外的变异属性，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模拟金属性的‘传导’特性。虽然效率会降低，但应该能用。”
方案迅速制定。
天机阁这边开始紧急调度。
而凌霄殿那边，情况更糟。
他们的弟子大多主修金属性功法，被限制后实力大损。更麻烦的是，他们没有天机阁那样的“数据系统”和“紧急培训机制”，临时换人都不知道换谁上。
“用符箓。”李玄风咬牙，“库存里还有一批火属性攻击符箓，虽然威力不如金属性剑诀，但总比没有强。”
但符箓是消耗品，用一张少一张。
而且价格昂贵。
“贡献点够吗？”有弟子问。
“先用了再说。”李玄风下令。
于是，凌霄殿的队伍开始用符箓硬扛。
采集金纹矿，用“爆炎符”炸开矿石——效率低，成本高，还容易损坏矿石。
剿灭金甲虫，用“藤蔓符”困住，再用“火球符”烧——效果一般，符箓消耗巨大。
修复阵法……他们直接放弃了。
半个时辰过去。
天机阁这边，经过紧急培训的替补队员已经摸索出了方法。
采集组用火属性真元灼烧矿石，然后用特制的“冰锤”快速敲击——热胀冷缩，矿石自然碎裂。
剿灭组用木属性缠绕术困住金甲虫，然后专攻关节，效率虽然慢，但稳定。
修复组那边，铁匠老李尝试用雷属性灵石作为替代能源，接入阵法核心。第一次失败了，阵法过载烧毁。但第二次调整参数后，阵法勉强激活，虽然威力只有原来的三成，但至少修复了。
而凌霄殿那边，符箓已经消耗过半，任务进度却落后一大截。
“第一轮限制结束。”赵无痕的声音响起，“第二轮限制生成——‘禁止使用神念传音’。”
嗡！
另一种波动扫过。
所有人心神一震，发现自己无法再用神念传递信息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队伍之间的通讯被切断，指挥系统瘫痪，配合难度暴增。
“这……”诸葛暗脸色变了。
天机阁的战术体系，高度依赖神念传音。尤其是他的实时调度，完全建立在“队伍频道”的基础上。
现在神念传音被禁，等于瞎了一只眼，聋了一只耳朵。
“怎么办？”肝帝狂魔看向诸葛暗。
诸葛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用物理信号。”他说，“事前约定的手势、旗语、烟火信号。虽然效率低，但总比没有强。”
“可我们没有预案……”
“现在制定。”诸葛暗快速思考，“采集任务，举红旗表示需要支援，举黄旗表示完成。战斗任务，烟火颜色代表不同指令——红色代表集火，蓝色代表撤退，绿色代表……”
他一边说，一边让肝帝狂魔记录。
“但这样只能传递简单指令，复杂战术……”
“简化战术。”诸葛暗说，“放弃精细调度，改用模块化战术。每个小队独立作战，只接收最基本的指令——目标、时限、注意事项。具体怎么打，让小队自己决定。”
这是无奈之举，但也是唯一的选择。
而凌霄殿那边，情况更糟。
他们没有天机阁那样的战术体系，平时指挥全靠领队喊话。现在神念传音被禁，距离稍远就听不见，队伍直接陷入混乱。
“所有人向我靠拢！”李玄风大声呼喊。
但峡谷地形复杂，声音传播有限，很多弟子根本听不见。
第二轮任务开始。
天机阁这边，玩家们用起了最原始的通讯方式——旗语、哨音、烟火。
效率确实下降了，但至少还能运转。
而凌霄殿那边，几乎是一盘散沙。弟子们各自为战，配合全无，失误频发。
“看到了吗？”观战台上，赵无痕看向林不凡，“这就是传统宗门体系的弱点——高度依赖核心指挥，一旦指挥系统被切断，整体战斗力断崖式下跌。”
“而你们的贡献点体系，”他顿了顿，“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赵长老此言差矣。”林不凡摇头，“您看到的是效率下降，但我看到的是——”
他指向峡谷中那些用手势沟通的玩家：
“他们在适应，在调整，在寻找新的解决方案。”
“贡献点体系的精髓，不是某一种具体的通讯方式，而是‘激励人们去寻找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现在神念传音被禁，他们会寻找替代方案。如果有一天所有通讯方式都被禁，他们甚至会发明新的通讯方式。”
赵无痕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林不凡说得有道理。
传统宗门弟子习惯了听令行事，遇到突发状况容易手足无措。
而这些玩家，习惯了在规则内寻找最优解，遇到限制反而会激发创造力。
但……
“还有最后一重限制。”赵无痕缓缓道，“也是最难的一重。”
他看向空中那十二柄天律剑：
“天律剑最强的地方，不是限制某一种能力，而是——”
“限制‘规则本身’。”
话音落下，十二柄剑同时震动。
剑身上的“律”字光芒大盛，一种更深层的波动扫过峡谷。
这一次，没有人感觉到真元被限制，也没有人感觉到神念被阻断。
但所有人都感到，哪里不一样了。
“第三轮限制生成。”赵无痕的声音变得缥缈，“‘禁止使用贡献点体系’。”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峡谷内，所有玩家都愣住了。
禁止使用贡献点体系？
什么意思？
“具体来说，”赵无痕解释，“在接下来一个时辰内，峡谷内的所有贡献点交易、任务接取、奖励发放，全部无效。你们不能用贡献点激励队员，不能用贡献点购买补给，不能用贡献点兑换任何资源。”
“一切，回归最原始的‘义务劳动’模式。”
玩家们面面相觑。
这比前两轮限制加起来都狠。
前两轮只是限制能力，这一轮是直接釜底抽薪——把贡献点体系这个“引擎”给拆了。
“这还怎么玩？”有玩家苦笑。
“就是，没贡献点谁干活啊？”
“反正我不干，白打工吗？”
抱怨声四起。
就连观战台上的七宗代表，也觉得赵无痕这招太狠了。
“赵长老，”孙乾皱眉，“这已经超出‘检验’的范畴了吧？”
“不，”赵无痕摇头，“这才是真正的检验。如果贡献点体系只能用‘利益’驱动人，那它和魔道的‘利诱’有什么区别？真正的正道体系，应该能让人们即使没有利益，也愿意为了某个目标而努力。”
他看向林不凡：
“林阁主，如果你的体系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它注定走不远。”
压力，全压在了林不凡身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
玩家们在等他的指示。
七宗代表在等他的反应。
赵无痕在等他的答案。
林不凡沉默了很久。
久到峡谷里的玩家都开始不安。
然后，他笑了。
“赵长老，您说得对。如果贡献点体系只能用利益驱动人，那它确实不配推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贡献点，从来不只是‘利益’。”
他看向峡谷中的玩家们，提高了声音：
“诸位，我知道现在没有贡献点奖励了。我也知道，没有奖励还要继续拼命，这很不公平。”
“但我想请大家想一想——”
“我们建立天机阁，只是为了赚贡献点吗？”
“我们参与车轮战，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凌霄殿强吗？”
“我们推动贡献点体系，只是为了个人利益吗？”
他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
“不是！”
“我们建立天机阁，是为了创造一个让每个人都能凭努力获得回报的世界！”
“我们参与车轮战，是为了向整个修真界证明——有一种更好的方式，可以运行一个宗门，可以激励一代修士！”
“我们推动贡献点体系，是为了让修真文明，从停滞走向进步，从封闭走向开放！”
“这些，难道不比贡献点更重要吗？”
玩家们安静下来。
他们看着林不凡，眼神逐渐变化。
“所以现在，”林不凡一字一句，“没有贡献点了。任务还得继续。不是为了奖励，而是为了——”
“证明我们相信的东西，值得相信。”
“证明我们追求的未来，值得追求。”
“证明我们这群‘域外天魔’，也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峡谷内，一片寂静。
然后，冷月无声第一个动了。
他转身，走向任务地点。
没有说一句话。
接着是肝帝狂魔，是诸葛暗，是王富贵，是铁匠老李，是奶死不救……
一个接一个的玩家，默默走向自己的岗位。
没有抱怨，没有讨价还价。
他们只是去做，该做的事。
观战台上，所有代表都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
赵无痕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死死盯着峡谷中那些沉默工作的玩家，又看向林不凡。
他终于明白，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低估了贡献点体系。
也低估了……人心。
“赵长老，”林不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看到了吗？贡献点体系的真正威力，从来不是‘利益驱动’。”
“而是——”
“让人们在获得利益的同时，找到了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归属感。”
“比如，使命感。”
“比如，改变世界的，可能性。”
赵无痕久久不语。
他看着峡谷中那些玩家，看着他们虽然没有奖励却依然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凌霄殿里那些只会按部就班的弟子。
差距，太大了。
“这一轮，”他最终开口，“算你们过了。”
“但天律剑的检验，还没有结束。”
他抬头，看向空中那十二柄剑：
“还有最后一重限制——”
“限制‘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