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软塌塌挂在山尖上,把林发拖在地上的影子越扯越长。
他肩上搭着个从九叔那里得到半旧的褡裢,背着一把桃木剑,一个黄铜阴阳罗盘放在褡裢夹缝里,露出一角,沿着长满荒草只剩窄缝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妈的,荒野的蚊子也太多了吧,虽然我修行有成,不惧蚊虫,但这也太烦人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一手挥舞驱赶着飞蚊,四处寻找着可以休息的地方。
现在天色已晚,今晚只能在野外露营了,也不知道野兽多不多。
丰乐镇还远着,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片黑黢黢的林子杵在前头,枝头的乌鸦嘎嘎的叫着,入林的路像是张着口等待林发进入。
他钻了进去林子里,挑了棵歪脖子老樟树,将树下打扫一下,把褡裢往虬结的树根上一挂。
肚子饿得咕噜噜叫,林发舔舔发干的嘴唇,四处打量着环境,得抓只野味填填肚子才行了。
如今的这个时间,野味还不受保护,如果看到老虎,也不知道以自己现在能力能不能来个滑铲,林发一边找着猎物一边胡思乱想着。
运气还不算太背,刚猫着腰在灌木丛里挪了没几步,前面枯叶堆里“扑棱棱”一阵乱响,炸起一团灰扑扑的影子,拖着条长长的花尾巴,慌不择路地往前窜。
“嘿,是只三年起步的野肥鸡。”林发精神一振,拔腿就追。
那野鸡也是慌不择路,一头扎向林子深处,林发跟着追进去,一人一鸡逐渐跑到一片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地界。
林发追得急,一个大口呼吸,鼻子里猛地灌进一股子浓烈的臭鸡蛋味儿。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捂住鼻子,眼角余光瞥见个浑浊的沼泽地,咕嘟咕嘟冒着浑浊的气泡,水边淤泥黑得发亮,粘稠得如同熬坏了的糖稀。
这地方看起来更幽深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更别说其他野味了。
而林发一心只盯着野鸡,没留意到这点。
只捏着鼻子赶紧离开这里,那股子浓烈的硫磺臭气,就是从这鬼池子里蒸腾出来的,熏得人脑仁儿疼。
“晦气!”林发啐了一口,脚下更快了几分,绕过那池子。
那野鸡没了硫磺池的阻挡,跑得更欢实了,可到底没逃过林发的穷追猛打。
他从地上拿起一个石头往那一甩,正中它的头部,那只野鸡扑棱棱的在地上惨叫着。
林发如饿虎扑食般将猎物死死按在枯叶堆里,开心着提着口粮回到露营地。
就在林发走后不久,留在原地的鸡血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慢慢吸进地里面,一边的沼泽池里开始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水泡,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营地里的篝火噼啪作响,舔舐着串在树枝上的野鸡肉,油脂滴落,在火堆里滋啦爆开,香气勾得林发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作响。
他撕下一条烤得焦黄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含糊地骂:“真香啊,鸡有鸡味,劲道!可惜没调味料。”
填饱了肚子,他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连着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疲惫地不得了,倦意顿时便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可想到九叔临行前的叮嘱,还有这荒山野岭的,到底不敢真睡死过去。
他强打精神爬到树杈上,盘起腿,闭上眼,努力去捕捉那稀薄得如同游丝般的天地灵气。
经脉里的法力也缓缓地温养着身体,慢慢驱散了疲惫。
在如今这灵气匮乏的末法世道,凝炼法力简直比讨饭还难。
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林发收紧心神,能凝一缕是一缕。
夜,更深了。
篝火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剩下发红的火炭闪烁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就在火堆开始熄灭的刹那,另一边的沼泽池里泥土开始翻涌,一只手猛地伸出来,紧接着泥土剧烈翻腾张开。
一个纤细,浑身裹满泥浆的身影从里面爬出来,她感应着林发这边散发的人气慢吞吞地挪过来。
林子里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贴着地皮扫过,带着一股子湿冷的阴气和土腥气,吹得人后脖颈汗毛倒竖。
连那些聒噪了一整晚的虫子都噤了声,死寂沉沉的,只剩下风掠过树梢发出的呜咽,跟鬼哭似的。
没了火堆的热气烘烤,一股刺骨的寒意悄然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林发猛地一个激灵,从半梦半醒的修炼状态中清醒出来,眼皮倏地睁开。
眼前一片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火灭了?”他嘀咕着,撑着发麻的腿想站起来去添柴。
就在他跳下树干,刚站稳的刹那——
怀里的八卦护心镜猛地一热。
那灼热感来得如此突兀猛烈,林发瞬间警惕了起来。
有东西在靠近,很近了!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右手闪电般抄起插在褡裢边上的桃木剑,左手同时探入褡裢中取出一张诛邪符贴到剑端,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左手抓起几根备好的枯柴带着些枯叶,就往那堆尚有余温、泛着暗红色微光的木炭里扔。
就在枯柴刚点燃,扬起火星子的瞬间——
一个身影猛地扑过来,借着火光林发瞥到具体是什么东西。
“嗬……阿……郎……嗬嗬……”
一个嘶哑扭曲,像是破风箱强行拉扯出来的声音,裹挟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刺鼻的硫磺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死寂的黑暗,从林发前方的火堆随着火星子上猛然扑至。
一张青灰色肿胀溃烂的脸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骤然放大。
浑浊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林发,咧开的嘴里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尖牙。
那股硫磺混合着尸体的恶臭,瞬间塞满了林发的鼻腔和肺叶。
“握草,你吗的,吓死你爹了。”
林发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是被这死鬼突脸吓了一跳。
瞬间的恐惧转化为狂暴的反击。
他几乎是吼叫着,身体猛地一拧,左脚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踹了出去。
砰!
“去你妈的。”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女僵尸的小腹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僵尸前冲的势头被林发一脚踹的飞出,她发出愤怒的嘶嚎,整个身子直挺挺地竖起来,爪子依旧不管不顾地抓向林发的面门。
林发后颈全是冷汗,动作却快得惊人。
他借着那一踹的反作用力向后滑开半步,快速取下符纸,右手桃木剑顺势向旁边燃烧得最旺的那堆暗红炭火中一挑。
呼啦!
一块裹着熊熊火焰的木柴被剑尖精准地挑起,飞向再次扑来的女僵尸。
火焰瞬间点燃了她破烂肮脏的衣袍,发出“嗤嗤”的声响,一股焦糊恶臭弥漫开来。
女僵尸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尖锐的嚎叫:“阿郎——!”
这叫声充满了怨毒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委屈”。
林发头皮发炸,脚下却踩出了玄奥的轨迹——九宫迷踪步。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林间空地变得飘忽不定,如同鬼魅。
手中的桃木剑不再硬碰硬,而是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专挑女僵尸的关节、脖颈、腰眼这些相对脆弱能影响行动的部位狠狠地抽打。
啪!啪!啪!
剑身抽打在僵尸干硬腐坏的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每一次都留下焦黑的印记,带起缕缕带着硫磺味的青烟。
女僵尸被打得哇哇乱叫,动作越发迟滞笨拙,那“阿郎”的呼唤也变成了混乱的嘶吼。
机会!
林发眼中寒光一闪,脚下步法骤然加速,身形如同瞬移般绕到了动作迟缓的女僵尸身后。
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紧握桃木剑,使出全身的力量和经脉里涌动的的法力尽数灌注于剑尖。
噗嗤!
剑身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冻油,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深深贯入了女僵尸的后心窝。
“嗬——!”
女僵尸身体剧震,发出一声濒死的、拉长了的抽气声。
林发左手早已准备好的诛邪符,带着一抹刺目的黄光,快速地拍在了桃木剑刺入的伤口之上。
“给爷死。”
嗡——!
黄符无火自燃,炽烈的光瞬间从剑身刺入的伤口处迸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