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到底没真想把徒弟往死里打,十棍过后,他才不舍地收手。
那根青皮竹棍被他随手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仿佛宣告着惩戒的结束。
秋生趴在条凳上,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力气,屁股肉眼可见地肿起老高。
“行了!”
九叔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朝柱子后和墙根挥挥手。
“文才阿发,你们扶着秋生起来,去给他弄身干净衣裳换上,收拾利索了,一起去任家!”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瘫软如泥的秋生,转身走到主位的八仙桌旁,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是,师父!”
文才和林发赶紧应声。
两人合力把哼哼唧唧脚步虚浮的秋生架回他和文才那间弥漫着汗味和药油味的屋子,小心翼翼地让他趴在硬板床上。
林发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黄底朱砂,纹路繁复,正是“回春符”。
他口中默念咒诀,指尖灵光微闪,啪地一声将符纸拍在秋生那肿得发亮的伤处。
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瞬间透入皮肉,火辣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肿胀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
秋生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我的亲娘哎…”
秋生龇牙咧嘴地慢慢撑起身,小心翼翼地扭了扭腰臀,虽然还有点隐隐作痛,但行动已无大碍。
他心有余悸地瞪着林发:
“师弟!你刚才差点没给我吓死,那根带刺儿的玩意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是真想让你师兄我变筛子啊?幸亏师父英明神武没接,不然我这会儿怕是躺在病床上了。”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林发笑了笑,一边收拾用过的符纸灰烬,一边道:“我了解师父。他老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真让他用那玩意儿打徒弟?他下不去手。”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点狡黠。
“再说了,我一下子掏出那‘狼牙棒’,一是显得我‘劝架’有诚意,二嘛…也是给师父提个醒,让他老人家掂量着点力气,别真把你屁股打开了花,得不偿失。”
秋生一听,觉得有点道理,嘿嘿傻笑起来,揉着屁股又问:
“那…你那草人法术,好像也不顶用啊?师父一眼就给看穿了!”
林发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古怪:
“咳…不是术法没用。是师父道行太高,咱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被…被当场破掉了。”
这时,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文才,扭扭捏捏地凑了过来。
他搓着手,眼神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发,欲言又止。
“喂,文才!”秋生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师父打的是我屁股,你在这儿扭什么?痔疮犯了?”
文才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斗嘴,鼓起勇气看向林发,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师…师弟…你刚才用那个,那个草人挡灾的法子,好像师父没教过咱们吧?”
“哦,你说‘阴兵借身术啊’?”
林发恍然,语气轻松。
“之前帮了徐真人的忙,他送给我的。”
他看着文才那副抓耳挠腮,满脸写着“我想学”的猴急样,林发忍不住乐了。
“怎么?想学啊你?我教你啊。”
文才眼睛“噌”地亮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真的?师弟,教教我呗!”
“还有我,还有我!”
秋生也顾不上揉屁股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挤到林发另一边,指着自己鼻子嚷嚷,生怕被落下。
“行,”林发爽快地点点头。
“回头有空教你们。”
几人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裳,重新回到前厅。
九叔已经喝完茶,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负手望着外面晴朗的天色。
“搞定了?”九叔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好了,师父!”三人齐声应道。
“嗯,那走吧。”
九叔抬脚迈出了义庄高高的门槛。
文才把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仔细锁好。
一行人走在去任家镇的路上,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青石板路湿漉漉的。
九叔走在最前,步履沉稳。
他像是闲聊般,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林发,你方才使的那个术法,有点意思。
茅山正统里少见这类偏门,倒像是西南那边‘傩巫’一脉的手法?”
林发紧走两步,跟上九叔的节奏:
“师父慧眼。正是徐真人早年游历西南时所得,之前我不是回丰乐村了嘛。
帮他解决了他门派的叛徒师兄,救了他的命,他觉得没有什么回报我的,就教给了我。”
他解释得清晰明白。
九叔听完,沉默地走了几步,似乎在权衡什么。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此术虽属偏门,但关键时或能救命。”
他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那两个走路还不太利索的徒弟。
“林发,若方便…得空也教教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师兄吧。
他们学艺不精,又总是毛毛躁躁惹是生非,为师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多少也存点护身保命的底气。
省得哪天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人数钱。”
话语里是恨铁不成钢,却也藏着深沉的关切。
林发立刻应道:
“师父放心。都是自家人,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他语气轻松笃定。
九叔闻言,紧绷的嘴角终于缓和下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不再言语,背着手,加快步伐朝着任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将师徒四人的身影拉得挨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