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伤?”
另一个乡绅捻着佛珠的手停住了,满脸狐疑,他跟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几人面面相觑。
九叔甩了甩被拍得发麻的手腕,也冷冷地插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破了阿威的虚张声势:
“哦?枪打的?那枪枪都能打在脖子上?弹孔呢?弹头找到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阿威瞬间涨红的脸,又落回白布上。
阿威被一连串的发问憋得一窒,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把九叔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死老道,又来拆台!
他恼羞成怒,眼珠子一转,索性把矛头直接对准了九叔。
他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九叔脸上,一双小眼睛里射出阴恻恻的光,嘴角却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哟呵?九叔,你这么懂行?分析得头头是道啊,那你倒是说说,我表姨父,到底是怎么死的啊?嗯?”
那声“嗯”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挑衅和陷阱的味道。
九叔此刻心系尸变凶险,哪听得出他话里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寻常询问,眉头紧锁着,指着白布下尸体的颈部位置,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
“这还用看?当然是被手指甲生生插死的,而且伤口紫黑,皮肉外翻,尸气淤积,分明是被僵尸吸干了精血。”
“噗嗤!”
“哈哈哈!”
九叔话音刚落,大厅里好几个角落都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连那几个乡绅都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嘴,肩膀耸动。
在他们看来,这说法简直荒谬绝伦,比阿威的“枪伤论”还要离谱百倍。
阿威队长脸上那点假笑却瞬间变成了真真切切的狂喜,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猛地一拍枪盒,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指甲?插死?哈,林九,你可真敢说啊!我差点忘了——!”
他猛地转身,肥硕的手指指到九叔的鼻尖,唾沫横飞:
“昨天下午,似乎最后见过我表姨父的人,就是你林九吧。
你进了书房,跟他单独待了老半天,然后我表姨父晚上就出事了。
脖子被人用‘指甲’插死了,林九,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指甲杀人,你是贼喊捉贼,你的嫌疑最大。”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铁证如山,猛地一挥手,朝着门口厉声吼道:
“来人,给我把这个重大嫌疑人林九,铐起来,带回安保所,严加审问。”
门口两个拿着生锈手铐的安保队员面面相觑,看看一脸煞气的阿威队长,又看看站在大厅中央身形挺拔神色冷峻的九叔,脚下像生了根,手里那副手铐重似千斤,愣是不敢上前。
九叔在镇上积威甚重,他们哪敢真动手?
“废物,愣着干什么,铐上啊,耳朵聋了吗?”阿威气得跳脚,破口大骂。
九叔双手缓缓垂下,宽大的道袍袖口无风自动,眼神平淡如水,声音沉稳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阿威队长,无凭无据,你这是要血口喷人!
我昨晚根本不在镇上,我们彻夜都在镇外处理要事了!”
“谁能证明?”阿威队长笑着说。
“我那三个徒弟都可以作证。”
九叔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你徒弟?”
阿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九叔的鼻子。
“你林九的徒弟给你作证?那跟老鼠给猫当伴娘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口供?嗯?”他嗤笑一声道。
“林九,别狡辩了,识相点,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等到了安保所,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他不再看九叔,猛地转过身,脸上那点凶神恶煞瞬间又切换成沉痛无比的表情,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几步凑到还在抽泣的任婷婷身边,弯下腰,用着刻意放柔却难掩得意的语调说道:
“婷婷表妹,你看,凶手这不就抓着了?
你放心,表哥一定替你主持公道,让这害死表姨父的恶道付出代价,表姨父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他脸上挤出的悲伤,虚情假意地安慰着。
“表哥…不是的…”
任婷婷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
“九叔他…他不会的…他昨天还帮我们…”她试图为九叔辩解。
“表妹,你太单纯了!”
阿威粗暴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仿佛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些人,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龌龊得很!
你放心,一切有表哥在,一定查他个水落石出,给表姨父讨回这个公道!”
他根本不给任婷婷再说话的机会,猛地直起身,脸上的假慈悲一扫而空,只剩下急于立功的热切。
他大手一挥,指向地上任发的尸体,对着那几个还在犹豫的队员吼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把这老道给我押走!
还有,把我表姨父的贵体也抬上,一起送回安保所,这都是重要的‘证物’!”
两个安保队员被他一吼,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走到九叔面前,眼神躲闪,手里的手铐抖得哗啦响:
“九…九叔…对不住了…队长的命令…”
九叔脸色阴沉,冷冷地扫过阿威那张小人得志的肥脸,又掠过地上蒙着白布的尸体,最后落在任婷婷绝望而无助的泪眼上。
他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终究没有反抗。
任由那冰凉带着铁锈味的镣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阿威看着这一幕,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得意地整了整自己笔挺的制服领子,像一只斗赢了的公鸡,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率先朝门外走去,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
“带走!”
阿威队长腆着肚子,押着双手戴铐的九叔,刚趾高气扬地迈出任家洋楼那气派的大门槛,迎面就撞上两个气喘吁吁冲过来的林发和秋生。